第1章

作者:许乘月

这是个双向救赎、HE、恋爱脑的故事。

文案:

萧明彻生平最忌三种女人:貌美的。温柔的。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。

与他和亲联姻的异国公主李凤鸣,刚好就集这三者于一身。

妍胜牡丹。温柔体贴。人前端庄、人后略嫌佻达。

大家都说,萧明彻对李凤鸣那般冷淡疏离,她却报以情深义重,实在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。

只有萧明彻知道,并没有什么情深义重、逆来顺受的软柿子。李凤鸣那女人,根本就似蜜桃,形美、味甜,心却硬。

他都将装乖卖惨、热情亲近、动之以情、诱之以美等手段依次用完,居然全无效——

雪夜寒风中,面对紧闭的寝殿门扉,萧明彻裹拢身上大氅,精致的桃花眼阴鸷幽冷。

“李凤鸣,我堂堂大齐摄政王,半夜被你赶出房门,就只配得一件大氅?!好歹也给条被子吧?”

*****

和亲以来勤勤恳恳敛财,随时准备诈死跑路的李凤鸣有点慌。

自某次意外后,她那有约在先的挂名丈夫竟食髓知味,缠她极紧,看她的眼神也愈发浓情蜜意起来。

这可大事不妙。

她之所以对萧明彻帮着、护着、纵着,不过是因为双方互利共生的合作需要,最多再加一点对他的同情心罢了。

好端端的利益联姻,谈什么真感情?!

一番利弊权衡后,李凤鸣果断道:“扶我躺下!再把我的假死药拿来!”

开什么玩笑?天下那么大,各型各款美男子那么多,若余生只能独宠萧明彻一人……

啧,真是怎么算怎么亏。

小剧场:

萧明彻:“你有且只有两个选择。第一,留下。那我的就是你的,你的还是你的。”

服下假死药的李凤鸣气若游丝:“第二呢?”

萧明彻:“第二,若你执意要‘死’,我会下令查封你所有产业和财物,让你半个铜板也带不走。”

“垂死”的李凤鸣坚强挣扎,惊坐而起:做你的清秋大梦!要人没有,要钱……

算了,那还是谈谈要人的事吧。

****

※萧明彻:自她来到我身边,我总算活成了人的模样。在那之前,我不过只是活着。

※那年在雪中握住你的手,我才知道,人间是暖的。

温馨提示:

1.因剧情需要,主角有俗套狗血的童年阴影、不完美家庭关系。当前更新暂无固定时间点。介意这两点的读者请谨慎入坑。

2.本文是作者解压之作,供大家消遣看个乐的,预计篇幅不长,所以男女主(主要是男主)感情会来得比较快,介意的读者请谨慎入坑。

3.本文感情流,偏日常向,侧重人物和互动,剧情节奏会比较温吞,介意的读者请谨慎入坑,

4..文中世界有男女平权、男尊女卑、正在向平权过渡等各种形态的多国并立,遍地私设,有疑问请在评论区友好提出。

5.全文背景为作者天马行空编造的全架空虚拟古代,和真实古代完全不是一回事。文中世界观相关的所有解释权在作者,谢绝一切考据,谢绝空口鉴定。

6.文明看文,和谐交流,相互尊重,不喜勿骂。

内容标签: 天作之合 甜文

搜索关键字:主角:李凤鸣;萧明彻 ┃ 配角: ┃ 其它:

一句话简介:她似蜜桃,形美、味甜、心硬。

立意:胜不骄,败不馁,积极才有未来~

作品简评:

李凤鸣遭逢重大变故,被迫远赴异国和亲保命。从平权国家的储君沦为男权国家的王妃,丈夫萧明彻不受帝王看重,还不喜欢自己这种类型的女人……面对诸多困境,李凤鸣与丈夫私下达成互助共生的约定,两人在磨合过程中逐渐加深对彼此的了解和依赖,携手成长,渡过各自困境。当萧明彻成为摄政王,李凤鸣也坐拥巨富,她就准备按计划诈死遁走、云游天下了。可是,她能成功吗?本文层层推进,在积极、温馨的基调中娓娓道来,故事新颖流畅,情感甜蜜细腻,人物生动鲜活,于架空背景下刻画了摄政王夫妇在逆境中携手成长的一段宫廷传奇。

第1章

寒夜中宵,有狂风晃动枝头,积雪簌簌。

淮王府正殿寝房内,荧红花烛摇曳生辉,间或有灯花哔剥的声响传进喜帐。

帐中四角各悬一枚八角形香包,绣工精巧,散发着奇异的果香。那香气仿佛挂在枝头熟透的樱桃,甜中隐约带点微酸。

这是新嫁娘李凤鸣从自家大魏带来的安神香。

安神香效用如何不好说,反正她已成功与身旁的萧明彻安然同眠将近一个时辰。

锦被之下,李凤鸣与萧明彻安静并躺,两人的距离宽到几乎能再多塞个人。

他俩睡相都极好,一个时辰前各自以什么样的姿态躺下,此刻便还是那样。

新婚之夜,如此井水不犯河水的场面实在怪异,可放在他俩身上,却又仿佛理所当然。

虽名为夫妻,但他俩是在两个时辰前盖头掀开那一刻,才算真正认识。

只短短对望一瞬,李凤鸣就已看出萧明彻对自己的抵触。

好在她对这桩婚姻也无甚期待,非但不失望,还主动提出“不若联手混过今夜,今后就同在屋檐下各过各”的君子协定。

纵然合帐行房是婚姻里必须的义务,若无“你情我愿”为前提,那也无甚意趣。

这俩人,一个魏国公主,一个齐国皇子,之前十八年从无交集,忽然因为两国利益被迫联姻,谁心里都没多舒坦。

就算萧明彻生得“颜色上佳”,李凤鸣没胃口,睡不下去。

想来萧明彻也是同样的心情,两人迅速达成共识。

之后上榻合帐,双方躺下时都自觉保持距离。各自僵了片刻,渐渐屈服于整日典仪下来的疲乏,就都睡意昏沉了。

忽地,门外响起一阵杂乱脚步,紧接着便有模糊人语。

霎时间,帐中二人在半梦半醒被同时惊动,双双警醒睁眼,不约而同地……抬手卡住对方的脖子。

沉默对峙中,李凤鸣的眼神慢慢聚拢,神魂彻底回笼,总算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寒凉桃花眸。

说实话,萧明彻生得极好,那双桃花眼尤其出挑。眼瞳迎光呈浅浅琥珀色,清澈到近乎空灵。

他看人很专注,总是直勾勾的。若是个温柔多情的性子,只怕眼波流转间就能使人沉迷。

可惜他在齐国是出了名的冷硬无心,眼中不见半点缱绻暖色,宛如平静幽凛的月下寒潭,轻易就可将人“冻”得遍体结霜。

“抱歉,我还没习惯身旁睡着人,”李凤鸣率先松了手,弯了眉眼释放善意,“一时迷糊了,忘记这是新婚夜。”

*****

她卸下周身紧绷力道后,嗓音带着薄薄残困,话尾慵懒上扬,像猫儿甩着尾巴。

萧明彻用力揉着无端酥麻烫红的耳尖,含混“嗯”了一声,利落坐起。他面无表情地扭头,看向金红纱帐外趋近的人影:“说。”

得他应允,来人战战兢兢禀道:“殿下恕罪。太子亲自登门来传陛下口谕,请殿下与王妃速往正厅。”

仰躺的李凤鸣强行忍了个呵欠,含着满目困泪,讶异迎上萧明彻略显茫然的目光。

什么乱七八糟的章程?!

就算出了十万火急之事,非得要太子在弟弟的新婚之夜亲自登门来传圣上口谕,那也没道理让带上李凤鸣这新婚弟妹一并露面啊!

这回轮到萧明彻抱歉了。

他俊面微绷,清冷缓声:“对不住,麻烦你起身随我走一趟。”

“好。”李凤鸣柔声应了,面上笑嘻嘻,心里却忍不住叽叽咕咕。

居然能将歉意请求之言说出捉拿嫌犯的刺耳语气,这位淮王殿下也算个奇才。

*****

子时初刻,万籁俱寂,可淮王府正厅内却灯火通明,人语嘈切。

因事发突然,李凤鸣来不及梳妆,只能用厚厚大氅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,再以半身长的双层细纱帏帽遮住头脸。

此刻她站在萧明彻身后半步,躲在帏帽后观望眼前局面。

影影绰绰能见齐太子萧明宣端坐主位,左侧下手座站着几位萧氏宗亲重臣,右侧站着几名身着戎装、神情焦灼的武将。

双方言辞间有所争议,都在不知不觉地逐渐提高音量,仿佛这样就能说服对方。

太子居中却沉默,一时未露出调停或决断的意思。

而两方争议的主角人物萧明彻也是不发一言,孤身直挺立在那里,似有所思。

原来,就在今日傍晚,萧明彻与李凤鸣完成和亲大婚的所有典仪,被送入洞房后,宫中也接到边境战场传来的求援急报。

齐帝急召太子入宫,稍作商议后,果断决定派兵增援,并派新婚的淮王萧明彻随行,代天子前往边境督战,以振军心。

说来也巧,就在那当口,京郊滴翠山行宫也向齐帝报了急讯,称在行宫安养的太皇太后风寒加重,神智迷糊。

厅中,某位老王爷语重心长,一顶大帽子扣下镇场:“明彻自九岁起就随太皇太后长居滴翠山,受老人家庇护、抚养多年。眼下老人家念他都快念成心病了。边境告急确为国之大事,可‘孝道’二字也是今上治国之本啊!”

那边厢,恨不能立刻出城、雪夜驰援边境的将领们也急到上火:“可是,陛下已钦点淮王殿下随援军驰援边境!”

双方就这样车轱辘话好几个来回,依然没个定准。

主座上的太子终于出声:“明彻,父皇的意思是,由你定夺去顾哪头。若你要往滴翠山,督军之事可以换人。”

此言一出,李凤鸣立刻悟出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。

同时也明白了太子先前命人通秉时,为何要特意嘱咐萧明彻把她这个新婚妻子也带上。

若萧明彻顾念太皇太后的养育庇佑之恩,选择去滴翠山侍疾,那么,李凤鸣的存在就会给武将们一种暗示:淮王殿下新婚燕尔,私心正沉迷温柔乡。今夜无非就是借着太皇太后的由头,推脱前往边境督军的重任。

而他要是狠心不管病重念他的太皇太后,毅然选择随援军前往边境,不但在场这几位皇室宗亲要斥他冷血,将来他在齐国朝野还会落个“大不孝”的恶名。

另外,萧明彻若说出“由新婚妻子代他前往滴翠山为太皇太后侍疾”,又将面临“罔顾两国邦交,新婚之夜便轻慢和亲公主,强令其独往行宫侍候尊长”的指责。

这分明是将萧明彻架在火上,只要他一开口,怎么选都是错。

做为魏国公主,李凤鸣在很多年前就听过“萧姓皇室出疯子”的传言。

虽她不确定“将萧明彻逼到进退皆绝境”是太子私自行事,还是齐帝授意太子,但眼前场面足以证明传言不虚。

齐太子和齐帝之间定有一个是疯子。又或者,两个都是。

边境亟待援军的紧急战况,病榻上的太皇太后,齐、魏两国才通过和亲联姻缔结的邦交友盟,家事国事天下事,竟全被当成了给萧明彻下套的筹码。

太疯狂了,正常人做不出这种事。

*****

身为和亲公主,与联姻对象又“相看两不喜”,李凤鸣只需完成大婚典仪,今后安分遵循齐国规制,做好花瓶淮王妃,便算善尽了和亲义务。

因此她大可袖手旁观,静待萧明彻自行挣扎取舍。

毕竟此处不是她母国大魏,不兴什么“夫妇共治”。

按照齐国的习俗、规制,关于淮王府的兴衰成败,莫说她这淮王妃“上任”才一日,便是将来也无太多说话的余地。

但当她听出太子话里暗藏着“猫逗老鼠”般的恶意,听出几位宗亲老王爷苦口婆心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,再透过帏帽看看萧明彻孤独挺拔的身影……

忽然就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苦涩。

看着眼前的萧明彻,她仿佛看见了一年前那个孤立无援、被迫点头和亲的自己。

被各方联手陷于两难境地,在场与他血脉相连之人众多,却无一个打算伸出援手。

反而都在等着他自己将脖子伸进如此明显的圈套中。

就算许多人都说“淮王没有心”,就算他当真心肠冷硬,扛得住来自一群亲人的万箭齐发,但李凤鸣想,每个人胸腔里那颗心都是肉长的,他不可能不痛。

眼看萧明彻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,即将说出自己的抉择,李凤鸣暗暗咬牙,迈步上前。

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,她径自越过萧明彻,替他挡下了太子那副“我就等你进套”的恶意笑眼。

“太子殿下、各位宗亲叔伯,”李凤鸣姿仪端雅,柔声沉静,“既太皇太后于我夫君有抚养庇护之恩,由我这新入门的重孙媳妇替夫前去滴翠山侍疾,于情于理都合宜。”

踏进这正厅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,所见所闻已却使她对萧明彻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共情。

她私心里觉得,自己与这人,或许可以短暂结成互惠互利的“表面夫妻同盟”。

这一出,就算她交给萧明彻的投名状吧。端看他接不接这份天大人情了。

*****

谁都没想到李凤鸣会挺身而出。

她这番话,若从萧明彻口中说出来,就叫“罔顾两国邦交,轻慢和亲公主”;可由她来说,便成了“新婚妻子替夫分忧,情深义重”,齐国朝野对他们夫妇都将无可指摘,轻轻松松就解了套。

但她这么做,只是帮了萧明彻天大的忙,对她自己却明显弊大于利。

虽说会被送到异国来和亲,就已证明她在母国的地位微不足道。但至少在送亲使团离开之前,她的一举一动在名义上都代表着魏国李氏皇族。

一个和亲公主,在新婚当夜就做出这种近乎上赶着讨好夫家的决定,若强行拔高了说,多多少少有损母国颜面。

倘使将来两国之间局势有变,或她与萧明彻的婚姻难以为继,那她将不被母国见容。

也就是说,她断了自己的退路,将余生全押注在了萧明彻身上。

是糊涂鲁莽?还是果敢决断?亦或是少女天真,对今日才新婚的夫婿就情生意动?

太子一时看不透这新弟妹,愣怔沉吟好半晌,才假意关切规劝:“弟妹三思。你到底不是寻常齐国妇,贵国送亲使团眼下可都还在我雍京城。若新婚当夜就委屈你孤身前往行宫侍疾,本宫身为大齐太子,如何对贵国陛下交代?”

“太子殿下尽可安心。我既担负两国邦交的联姻之责,此事自当由我向母国交代,绝不会让您为难。”

李凤鸣的话音尚未落地,萧明彻从震惊中回过神,在背后揪住她的大氅扯了两下。

他沉声轻道:“你给我住嘴。”

李凤鸣活了十八年,大多时候都是她喝令别人住嘴的。

此情此景让她心中甚是不悦,一时忘了今时不同往日,脱口回斥:“你才给我住手。”

说话间,她反手挥向那只揪住自己大氅的手,隐怒回眸。

万没料到,指尖才触及萧明彻的手背,他便像被火烫着一般,迅速倒退两步。

有眼睛的都看得出,若不是此刻场合不对,他怕是能当场蹿出去八丈远。

纵然隔着两层纱,从旁人忍笑同情的轻嗤,以及萧明彻僵硬的身姿轮廓里,李凤鸣也能清晰感受到“自己被嫌弃避忌到极点”这个事实。

若不是有帏帽遮挡,她尴尬到面红耳赤的难堪模样可就要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了。

她默默抿唇,暗道齐国传言无误,萧明彻这家伙,没有心。

枉她孤注一掷救这人于水深火热,结果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,白搭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这个文是新系列新地图,和之前的系列都不关联,老朋友们不用找熟人,暂时没彩蛋^_^

以及,怕有新来的小伙伴没有注意文案上的提示,在这里再贴一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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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温馨提示:

1.因剧情需要,主角有俗套狗血的童年阴影、不完美家庭关系。当前更新暂无固定时间点。介意这两点的读者请谨慎入坑。

2.本文是作者解压之作,供大家消遣看个乐的,预计篇幅不长,所以男女主(主要是男主)感情会来得比较快,介意的读者请谨慎入坑。

3.本文感情流,偏日常向,侧重人物和互动,剧情节奏温吞,行文在某种意义上会啰嗦琐碎,介意的读者请谨慎入坑,

4..文中世界有男女平权、男尊女卑、正在向平权过渡等各种形态的多国并立,遍地私设,有疑问请在评论区友好提出。

5.全文背景为作者天马行空编造的全架空虚拟古代,和真实古代完全不是一回事。文中世界观相关的所有解释权在作者,谢绝一切考据,谢绝空口鉴定。

6.文明看文,和谐交流,相互尊重,不喜勿骂。

第2章

再是对这桩联姻并无真情实感的期待,当众被新婚丈夫嫌弃到如此程度,李凤鸣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。

可事已至此,她若再对萧明彻甩脸还击,更要被人看笑话了。

于是她稳稳端住庄重架势,佯装无事地劝说萧明彻:“既边境战况紧急,殿下不宜再多思。太皇太后那边,我定尽心尽力。”

大约萧明彻也知自己方才的举动让她难堪了,僵站片刻后,松口道:“好。”

他既认下李凤鸣的提议,太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,冲李凤鸣夸赞几句场面话,表扬她为妻贤达识大体之类,事情就这么定下了。

因军情紧急,萧明彻与几位将领需在今夜即刻启程。而李凤鸣则可于明早再往滴翠山行宫侍疾。

也就是说,这对新婚夫妇在完成大婚典仪后,仅仅单独相处了两个多时辰,就要各奔东西。

好在他俩本就与陌生人没两样,并无什么离愁别绪,连依依惜别都免了。

回到寝房后,萧明彻迅速取出一身方便骑马的武袍。

待他进了侧间换装出来时,门外正好有侍者禀道:“殿下,已为您打点好行装,马匹也备在府门口,随时可以出发。”

无论是萧明彻本人,还是府中的侍者仆从,对“淮王殿下临时上前线”这件事显然都很熟练。

前后顶天就两炷香的功夫而已,居然就万事俱备了。

李凤鸣坐在床沿,双手反撑在后,暂时忘记了先前那份淡淡的尴尬,讶异地盯着萧明彻的背影。

他没应声,去靠墙的雕花五斗柜取了什么东西,回身过来就瞧见她歪着头打量自己。

他面上倒没什么表情。大步走到过来站定,垂首俯视着她。

“今夜,多谢你替我解围。”他的语调并无太大起伏,但音色却有几许莫名喑哑。

李凤鸣仰面端详他,疑惑地眨了眨眼,口中笑答:“能得殿下这句谢,真是意外之喜。本以为殿下并不领我这份人情。”

“方才为了帮我,你赔上了自己的退路。你可清楚?”萧明彻问。

李凤鸣感到不可思议,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
方才她于厅中为萧明彻解围,在旁人眼中的事实就是“她上赶着讨好新婚夫婿,为此不惜跌了母国颜面”。

这事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魏国那头不会因此立刻发难,但也绝不会忘了记她一笔。

若是个寻常的和亲公主,倘使将来与联姻夫君过不下去,又或者两国邦交破裂,有这么一笔在,下场可想而知。

对这份无形的牺牲,萧明彻完全可以装傻。

若他不提,李凤鸣总不至于没脸没皮,主动说出“我为了帮你,得罪了母国”这样邀功的话。

只要话不挑明,他就不必担心李凤鸣挟此恩义为要挟,对他予取予求。

可他竟直接挑明了。

他怕她只是一时冲动的意气用事,根本不清楚自己为了帮他,付出了多大代价。

李凤鸣不得不收回早前在厅上对萧明彻的腹诽。这人其实是有心的。

她真诚地笑弯了眉眼:“殿下不必为我担心。我既敢那么做,自是权衡过利弊的,并非糊涂莽撞。”

萧明彻不知道,李凤鸣也没打算告诉他,自己并非寻常的和亲公主。

无论有没有方才那一笔,母国大魏都不是她的退路。

她原本就回不去的。

*****

萧明彻直勾勾盯着她的笑容,微微颔首,神情仍是无波。

喉间轻滚数回后,他再度出声:“抱歉,方才在厅中,我并非故意给你难堪。若有冒犯,还请见谅。”

他虽致歉,却没要解释其中缘由。说话间微弯下腰,将一把钥匙和一枚小金印放在床沿。

“只要你往后别碰我,府中一切尽可自取。成交吗?”

李凤鸣不是傻子,立刻就明白他这是要拿淮王府府库来交换,与她结盟做“表面夫妻”。

她心里乐开了花。

两人对这桩婚姻竟打起了相似算盘,她无需费心思谈判,轻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,还意外多得了“府中一切尽可自取”的优渥条件。能不乐吗?

她整个人松弛许多,一改在人前那份庄重得体,稍显佻达地勾了红唇,轻夹眼尾斜向他抛去个媚眼儿,意味深长。

“殿下的意思是,今后你我始终有名无实。你对我的底线就是‘要人没有,要钱拿走’?”

萧明彻眸心微凛,面上蒙了淡淡寒霜。稍退半步后,才挤出一个“嗯”字。

虽他只是从“面无表情”变作“冷冰冰的面无表情”,但李凤鸣还是敏锐察觉到这点不同。

她不动声色地收敛起因得意忘形而散发的恣意,柔声笑答:“好。”

“太皇太后那边,有劳你辛苦照看。兵部在滴翠山下的木兰镇设有‘飞驿’,若有急事,你可凭我的金印借‘飞驿’传信给我。”

萧明彻交代完后,匆匆离去。

*****

萧明彻和李凤鸣都不知道,短短一夜过去,“殿下与王妃并未圆房”的事已传遍整个淮王府。

毕竟昨夜太子一行是在子时突然造访,之后不过半个时辰,萧明彻就随几位将领离府出京。

仔细算算,新婚的淮王夫妇在洞房内单独相处,加起来就不到两个时辰。

这还得抛开“掀盖头、饮合卺酒、叙话交流”等等琐事,加加减减就更没剩多会儿了,根本不够圆房的。

好在王府管事姜叔向来稳妥。

翌日天不亮,姜叔发现府中众人在背地里就此事七嘴八舌,立刻严厉喝止,并对几个话最多的略施薄惩,这才勉强刹住话头。

辰时,随嫁侍女淳于黛、辛茴简单为李凤鸣收拾了点行李,便准备往滴翠山行宫去。

临行前,李凤鸣唤了一名府中侍者来,好奇问道:“兵部的‘飞驿’,与寻常驿馆有何不同?”

她母国大魏也设有驿站,但她实在不懂齐国这“飞驿”有什么玄机。

侍者未答,反而小心翼翼地抬眼觑她,略显戒备。

虽说她是明媒正娶的淮王妃,但到底是异国公主,府中又都知她昨夜与萧明彻根本没圆房,因此侍者对她这个问题本能地警惕。

李凤鸣见他神情异样,立刻明白这是顾忌自己异国公主的身份,便笑着解释:“殿下昨夜临行前特意叮嘱,若太皇太后有急事,便要我往兵部木兰镇的‘飞驿’传信。我初来乍到,对‘飞驿’一无所知,怕到时弄错什么就不好了。”

侍者恍然大悟,这才恭敬解答:“回王妃娘娘,‘飞驿’是兵部为方便传递军情急报而设。咱们大齐所有官道上,约莫每二十里便有一座‘飞驿’驿馆,驿中全是最精良的‘踏雪马’,一日能行五百里。若参战将士家中有书信,也可借飞驿送往前线。”

“原来如此,”李凤鸣又问,“那,若我借木兰镇的‘飞驿’传信给殿下,几日可送达?”

侍者尴尬傻笑:“王妃娘娘恕罪。小的读书不多,尤其不会算数。总之,殿下去的是南境战场,离此将近三千里。‘飞驿’传书最快日行五百里,劳您亲自算算?”

“三千里之遥,六日可达?果然飞速,”李凤鸣噙笑点头,“多谢你。”

*****

滴翠山行宫在雍京南郊二十里处。

沿路在马车内枯坐无趣,李凤鸣便随口和淳于黛、辛茴聊起这齐国的“飞驿”来。

淳于黛和辛茴都是打小就跟在李凤鸣身旁的,可谓是她最亲密的伙伴。

寻常无旁人在时,她们三人之间说话并无拘束。

辛茴压着嗓子,紧张兮兮道:“殿下还有心思念叨那劳什子的‘飞驿’?昨夜那桩事,您就不担心收不了场?”

李凤鸣躺在淳于黛的腿上,懒洋洋笑问:“需要收什么场?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何会来和亲?”

辛茴一愣,想起某些前因后果,立时讪讪看向淳于黛。

淳于黛的看法与辛茴显然不同:“昨夜之事,虽说殿下决定略微任性,却也没什么不对。反正不管殿下怎么做,‘那边’始终有人不想让她回去的。”

辛茴瘪了瘪嘴,小声道:“可是,皇后定想要咱们殿下回去。”

“母……”李凤鸣急急住口,缓缓闭目,重新道,“皇后陛下如今也是泥菩萨。她能为我争取到‘和亲保命’的好结果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”

大魏实行“帝后共治”,皇帝、皇后都被称为陛下。

良久后,李凤鸣低低出声,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:“辛茴,我如今的身份是什么?”

她虽是闭目轻言,面上也带着笑,可语气里却透出浑然天成的肃正威仪。

辛茴领悟到她的弦外之音,便垂下脑袋,背书般小声道:“大魏裕王李典之女李凤鸣,圣谕特封锦萍公主。和亲至齐,为淮王妃。”

无论哪国天子赐封,字字皆含圣心,并不难揣摩。

一个“萍”字,已注定李凤鸣从踏出魏国国境那天起,就再无退路。

李凤鸣敛了气势,笑音温软:“所以啊,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。如今想来,我从前的日子心累又无趣,往后只需简单恣意过好此生,它不美吗?既选了和亲保命,我便没打算过要走回头路。”

辛茴恍然大悟,重重点头:“那殿下便好生经营这段联姻,与淮王做一对恩爱夫妻。”

“辛茴,你这人怎么这样?”李凤鸣闷笑促狭,“世间列国,各型各款的美男子那么多,若余生只能独宠萧明彻一个,就问你,我亏不亏?”

《英华宝鉴》可说了,夏郎娇,魏郎逸;梁郎雅人深致、宋郞高大威猛……

“唔?淳于,你拍我做什么?”李凤疑惑地睁开眼,便对上淳于黛的目光。

淳于黛垂眼笑觑她:“我知道殿下在想什么。可您今时不同往日,若想实现‘巡幸天下美男子’的清秋大梦,那您的积蓄,最少最少也得达到万金之数吧?”

李凤鸣虽有丰厚嫁妆,但若要去过她想要的那种生活,嫁妆显然动不得。

而萧明彻虽承诺淮王府府库任她支配,但以她的秉性,又绝对做不出“搬空他府库去巡幸天下美男子”的无耻之举。

过往花钱如流水,从不知“积蓄”为何物的李凤鸣突然心虚:“未请教,我现在的积蓄是?”

“您眼下真正能随心支配的个人积蓄,”淳于黛冷笑着比出三根手指,“就三百金。”

三百金到一万金的距离,听上去好像比木兰镇到齐国南境还遥远。

李凤鸣默了半晌,想想“齐国女子终生仰人鼻息过活,很难靠自身寻到合理个规的生财之道”这个现实,突然就颓废了。

她翻身背过去,无精打采道:“贫穷使人萎靡啊。”

只是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渣姑娘而已。怎么就这么费劲?

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谢在2020-05-27 02:28:55~2020-05-28 04:07: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似蜜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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