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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
就在李凤鸣忙着清查府中太子眼线的那几日, 战开阳也奉萧明彻之命在暗查一件事。
战开阳连月来受淳于黛指点,行事已渐有章法。
他先让人在雍京城坊市间遍寻魏国来的客商,旁敲侧击问到些零碎的蛛丝马迹;又在淮王府内翻找近两三年的宫门抄, 摘出其中与魏国相关的消息;还找门路去了几趟鸿胪寺的记档房。
鸿胪寺的重要职责之一, 就是掌管国之外事,因此对别国的细事了解相对较多。
如此与魏国客商们的话相互佐证, 就更容易去伪存真。
在最初, 战开阳并不理解萧明彻为何突然要查“魏国已故储君”的相关消息。
等到他把查到的一切送进北院书房时,他自己心里也有了个惊人猜测。
当许多小要素零散融于各处细节中时,并不会显出什么异样。
但当这些要素被有心人搜集、筛选并整理汇总后, 就多少能拼凑出一些被刻意模糊,甚至隐藏起来的秘密。
“当今魏国皇后共诞育两位皇女。一位是目前尚未成年、暂无封号的六公主李遥;另一位便是已故储君, 大公主李迎。”
这在魏国是众所周知的, 在齐国也不算新鲜秘密, 倒没什么出奇。
战开阳稍停陈述, 觑向端坐桌前的萧明彻。
萧明彻右手静置于那叠写满消息的纸上,若有所思地“嗯”了一声,表示在听。
于是战开阳接着说:“据鸿胪寺的说法, 当今魏国帝后政见分歧由来已久。在前储君李迎十七岁那年, 帝党、后党出现一次激烈冲突, 为此甚至展开了朝堂论辩, 但冲突议题不明。那次论辩, 最终是后党稍占上风……”
约莫十个月后,掌管魏国皇族事务的宗正寺对外昭告“储君病重, 皇后陛下忧思成疾”。
这事表面看来是人之常情,但细思却颇为微妙,魏都洛城坊间对此曾有过一些流言揣测。
毕竟魏国实行帝后共治, 皇后为“国之次君”,与皇帝同被称为陛下。
皇后因储君病重而忧思成疾,退居中宫静养,权柄便被魏帝完全收拢。
随着魏后交出国玺半印、暂时淡出朝堂,帝党与后党之间的局面自然逆转。
次年春,齐国向魏国送去联姻国书。
也差不多在此时,在东宫养病一年多的前储君李迎薨逝,享年十八。
“因筹备联姻事宜所需,魏后强忍丧女之痛重回朝堂。她力排众议,钦点前储君的伴读、裕王李典之女李凤鸣为和亲人选,魏帝封其为‘锦萍公主’……”
这个说法,与和亲国书上对李凤鸣的身份介绍一致。
可战开阳说到这里,不由自主地垂了眼帘,不太敢直视萧明彻的目光。
“根据几名魏国客商所言,在此之前,坊间只知储君伴读为徽政院主司,粟琬。”
按魏制,储君在成年礼过后,便要自行点选东宫臣属组建“徽政院”,领帝后圣谕协理国政。
前储君李迎的徽政院只存在了一年左右,就随她的薨逝而树倒猢狲散。
但粟琬身份有几分传奇色彩,徽政院主司又是储君名下头号重臣,所以寻常百姓对她并不陌生。
“魏国客商们说,粟琬是魏国已故名将遗孤,祖上曾与李氏旁支联姻,勉强沾点魏皇室外戚血脉。她自幼父母双亡,因天资出众被养在东宫,做为储君李迎的伴读。李迎组建徽政院后,粟琬便被点用魏主司。”
战开阳深吸一口气,心跳飞快。
“李迎薨逝,徽政院解散后,粟琬拒绝了二皇子李运的延揽,自请去为前储君李迎守陵,之后再未公开露面,无人知晓她的去向与结局。”
按常理,一国储君通常不会只有一名伴读。
但相比被人熟知来龙去脉的粟琬,魏国寻常人对“裕王之女李凤鸣”这位储君伴读就非常陌生。
她好像是在储君薨逝之后,才凭空被众人知晓。
“殿下,您说,王妃真正的身份,究竟是哪一个?”战开阳实在太震惊,问出这话时声音都在发抖。
萧明彻却波澜不惊,神情语调都不咸不淡:“你觉得呢?”
虽是反问句,但他心中早已有所揣测。
战开阳查到的这些,只是使他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而已。
战开阳咽了咽口水,没敢吭声。
就眼前这些消息来推测,李凤鸣真正的身份,大概就在“魏国前储君李迎”与“前徽政院主司粟琬”二者之间。
若真相是前者,战开阳只是想想就觉得荒唐,哪敢说?
一国储君诈死,沦为远赴异国和亲的公主……
坊间最天马行空的话本传奇,也不敢生编如此耸人听闻的情节啊!
萧明彻并无深入探讨的意思,只冷淡睨他:“不管你怎么想,记得闭好嘴。”
“是。”
*****
十五这日,李凤鸣进宫接受皇后教导。
在宫门外的白玉桥前下马车时,却意外遇见也今日进宫的闻音。
其实并不止闻音。
此刻白玉桥前热闹非凡,停着不少马车与轿子。
雍京城内大半有头有脸的命妇及贵女都来了,大家都精心盛装,场面可谓衣香鬓影,极为养眼。
虽说萧明彻是如今为数不多的开府亲王,但因不受齐帝爱重,他在朝中的地位有些尴尬。
齐国女子婚后就是个妻凭夫贵,萧明彻如此,李凤鸣当然不会太受追捧。
各家命妇贵女认出李凤鸣身份,也只是上前简单行礼问好。
之后便各自退开,异口同声请她先行上桥,并无簇拥攀谈之意。
李凤鸣非但不在意,反而心情愉悦,看她们每个人都像是看着行走的金锭——
她鼻子灵光,接连从好些人身上都嗅到了熟悉的香粉或脂膏气味。
由此可见这些都是她的大主顾。她对主顾怎么会有怨言?
李凤鸣按捺住心中的喜悦,与闻夫人低声打了招呼,便带着闻音走在众人之前。
上了白玉桥,李凤鸣边走边小声向闻音发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?你们怎么也在今日进宫?”
闻音闷闷哼了一声,挽紧她的手臂。
“皇后昨日突然命人传令,说凡是家中有女儿年过十五、尚无婚约者,今日就要带进中宫去觐见。”
“难怪我没得到风声,”李凤鸣点点头,又问,“为着什么事要各家未婚小姑娘都入宫觐见?不会是皇后突发奇想,要帮这么多人牵红线吧?”
齐国皇后又不干政,除了这个,李凤鸣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了。
“谁知道?昨日来传令的人并未细说,”闻音苦笑嗤鼻,“若皇后真要替大家牵红线,我母亲倒是巴不得呢。”
在成年的标准上,齐国与魏国不同。
魏人无论男女,都是满十六岁被视为成年;而齐人则是以男十六、女十五为成年。
出身高门的魏国姑娘很少在刚成年就成亲的,因为十六七岁正是求学、考官之类的关键时刻,没闲工夫在这节骨眼上谈婚论嫁。
齐女则不同。
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人,所以十五六岁成婚的居多。
闻音只比李凤鸣小一岁多,今年年底就该满十九。她在齐国算是大龄姑娘,闻夫人当然着急。
李凤鸣笑眼斜睨她,有些好奇:“闻夫人有什么好急的?以你的家门出身,就算家中疼爱,打算多留你几年,想必也早为你订好婚约了吧?”
“你没听说过我的事?”闻音诧异。
“我在雍京城就你一个朋友。这种闺阁私事,若你不告诉我,我上哪里去听说?”
李凤鸣想了想,诚恳道:“你也别太勉强,不愿说就不说。”
“又不是什么秘密,满京城的人都知道。”闻音态度倒是大方,略凑近她耳畔,压着嗓笑。
“我十四岁那年,皇后曾与我母亲谈过,想让我做太子侧妃。后来淑贵妃在陛下面前使了点小手段,成功搅黄了。”
太子为皇后所出,淑贵妃又是恒王生母。
太子和恒王一向不对付,淑贵妃怎么会眼看着闻家成为太子的助力?
闻家是书香世家,闻音的父亲闻泽玘又是当朝大学士,她表姐还是恒王妃。
这般家世,寻常门户没胆凑上去攀姻亲。而与闻家门当户对者,哪家又会是省油的灯?
人精们只要想想闻音是险些成为太子侧妃的姑娘,就不得不有所顾忌。
于是闻音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,莫名其妙耽搁至今。
“当初在行宫,恒王妃带你同去,太子妃看着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,我心里还嘀咕呢。”
李凤鸣拍了怕闻音的手背,眉梢轻扬。
“算一算,太子比你年长将近六七岁,错过也不可惜。”
“当然不可惜。”闻音略抬下巴,羞涩欢喜的笑容里藏着几分神秘。
李凤鸣恍然大悟:“心里有人?”
“不告诉你。”闻音小脸一红,推着她上了入宫的步辇。
*****
原本今日该是皇后教导各位皇嗣的妃子们,但她既将各家未婚姑娘都召进宫,显然后者才是今日重头戏。
见礼完毕,皇后虚虚强调了几句妇德妇容之类,便带着众人往御花园观莲池。
这时节,小荷才露尖角,但莲叶接天,倒确是有景可赏。
观莲池正中有四面通透的开阔广亭,三十余人在其间列席也只是稍打挤些,并不觉局促。
“淮王妃,来,坐本宫这里。”皇后笑意慈蔼,将李凤鸣唤到自己身侧共席。
在场许多人都有些诧异——
太子妃今日抱恙没能来觐见皇后,可两位太子侧妃、太子昭训都在,怎么就轮到淮王妃得皇后抬爱了?
别人想不明白,李凤鸣却心知肚明。
当初在滴翠山行宫那个大雪天,她为替萧明彻出气,在齐帝面前一番陈词,不着痕迹地帮皇后夺回了对皇嗣妃子们的实际教导权,无形中助皇后重新巩固了中宫地位。
皇后转头就使了点手段,让齐帝同意将钱昭仪打发去太后陵前思过。
此举是以行动表达对淮王府投桃报李之意,算是承了李凤鸣的情。
但大家都是场面人,这种事双方心照不宣即可。皇后从未在明面上与李凤鸣谈开此事,她也乖巧不提。
这分寸拿捏得当,很得皇后好感,所以之前才会让她帮忙寻玉容散。
身为国母,皇后什么好东西得不到?无非就是借个由头释放亲近善意罢了。
此刻皇后当众抬举,李凤鸣自是欣然受之,依言上前落座。
“儿臣瞧着,母后今日容光焕发,更甚以往啊。”李凤鸣笑吟吟理好衣裙。
“就你油嘴滑舌。”皇后侧目笑睨她一眼,对身后的女官抬手示意。
“这怎么就油嘴滑舌了?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。”李凤鸣眼唇俱弯。
说话间,女官已让亭外九曲回廊上的宫女们鱼贯入内来。
宫女们人手捧一托盘,盘上摆着许多画轴。
皇后环顾众人,不疾不徐地笑道:“前些日子,恒王向陛下谏言,主张对国中的大龄女子加收重税,以鼓励女子尽早成婚,‘增产报国’。”
场面顿时诡异沉默,许多坐在母亲身后的小姑娘更是不知所措。
李凤鸣不动声色瞥向闻音,见她明显有几分恼火,似想说点什么,便对她摇了摇头。
“本宫终究也只是个妇道人家,对国政朝务的事一窍不通,说不好恒王这提法对是不对。能做的不过就是帮你们这些小姑娘未雨绸缪,早择良婿。否则,过些时候举国上下抢成一团,急起来说不得要选错人。”
皇后这话绝非危言耸听。
齐国南境、西境都不太平,四十余年间战事频繁。这导致青壮男丁在持续、大量地被消耗。
若朝廷真依恒王颁了新法令,举国上下大多数有适龄未婚女儿的人家,定会为避免被征重税而急于抢着嫁女。
在李凤鸣的记忆里,百多年前的魏国史上也曾有过类似的荒唐。
昏了头的家主们忙中不择,将娇贵养大的女儿胡乱嫁给乞丐,此等惊世奇闻在史书上是有记载的。
她脑中飞快转着,面上却不显什么,兴致勃勃陪着皇后看起那些男子画像来。
*****
皇后倒也没乱来,挑出的那些男子大都有模有样,各有风采,都当得起“青年才俊”四个字。
一整天下来,李凤鸣看了将近五十张俊男画像,简直大饱眼福。
日落时分,她回到淮王府,饭都不想吃,拉着辛茴躲进小院书房,雀跃地描述着今日的见闻。
“……有个叫赵庆的,长得好看极了!我一看那画像,脑子里就只剩‘淑人君子’四个字!”
“还有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,姓吴,我忘记名字了。据说是宝山郡有名的饱学才子,真真的恃才放旷、意态流风,啧啧……”
她每说一人,辛茴就两眼锃亮,还会发出“哇哇”的惊叹声,时不时再追问几句细节。
“殿下是说,皇后还会在夏望取士时,借着‘集望’的机会,安排贵女们去亲眼看看真人?”
“对!你今日只能在宫外等,可惜了的。等集望时,我定带你也同去赏美,弥补你的遗憾!”李凤鸣喜形于色。
辛茴捧腹:“殿下您就别扯我做幌子了。看看您这架势,饿狼见着鲜肉似的。”
李凤鸣根本不介意她这么调侃自己,反而说得愈发兴起,激动到粉面含春。
“要说今日全场最鲜嫩可口的那位,当属一个叫岑嘉树的!乍看有点像战开阳那般,乖顺;眼睛又像玉方,是有星光的那种眼睛!左脸还长着个酒窝。喏,就在这个位置,跟阿宁一样,盛了蜜似的。”
她以食指点住自己发烫的左脸颊,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“他那幅画像是笑模样,浑似春风里揉了把糖!甜得深入我心,简直……呃?咳咳咳。”
书房窗户被人从外头拉开,萧明彻的冷脸突然出现,李凤鸣被惊得赶忙住嘴。
辛茴猛地回头,也是大骇。
她听李凤鸣说得太入迷,竟没察觉有人站在一窗之隔偷听。
李凤鸣连续干咳好几声,这才硬着头皮站起来,对窗下的萧明彻挤出个不太自在的笑。“你是几时来的?”
“在你夸赵庆是‘淑人君子’时。”萧明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。
那差不多就算听完全程了。
李凤鸣强忍尴尬,佯装镇定:“既来了,你躲在窗外做什么?正好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谈,进来说吧。”
“重要的事,是指乖顺的战开阳,还是眼里有星星的玉方,抑或是酒窝能盛蜜的阿宁?”
萧明彻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串话,可惜表情过于冷凝,听起来颇有几分来者不善。
“还是那个集这几人之大成,甜得深入你心的岑嘉树?”
李凤鸣脸红得快要充血:“辛茴,拉着我点。”
辛茴讪讪又迷茫:“啊?”你站得好好得,我拉你做什么?
“你若不拉着我点,我怕我一个冲动,就要当场撞柱而亡。”
李凤鸣殿下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。
长到快二十高龄,也就躲在人后犯这么一回花痴,却被萧明彻听个清清楚楚……
还是为着一群只看到画像、未睹真容的陌生男子。
真是尴尬到快要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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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被萧明彻偷听到自己躲在人后发花痴, 李凤鸣虽尴尬,却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处。
入夜后,她已缓过心里那股别扭劲, 身着寝衣盘腿坐在帐中。
她歪头望着背对自己坐在小圆桌前的萧明彻, 软言笑哄:“你也生得个好颜色,他们跟你没法比的。”
这个“也”字显得颇为敷衍刺耳, 萧明彻的背影散发出冷冷不满。
李凤鸣轻瞪他的后脑勺:“见好就收行不行?你可真有意思。我夸了别人, 你不高兴;我夸你,你还是不高兴。”
夸别人时花样百出,轮到他, 就成了阴阳怪气的“有意思”。
有个鬼的意思。
萧明彻心里更堵了,完全不想搭理她。
李凤鸣单手托腮, 无奈笑叹:“其实, 我多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高兴。可你也不用气这么久吧?”
这是在齐国。
淮王妃对一群面都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品头论足, 还不吝溢美之词, 毫无顾忌地花痴,这种事若传到外头去,那淮王殿下的面子可没处搁。
但说到底, 她和萧明彻早有共识, 他俩只是被联姻绑在一起的共生盟友, 不是吗?
这种关系, 按理只需要维护好对方的利益, 就算是尽到盟友之责。
“你好好想想,我无非就是躲在府中嘴上花花, 又没真以淮王妃身份在外搞七拈三。只要你自己不出去乱讲,对你的颜面、名声、利益根本不会有丝毫损害,对不对?”
李凤鸣漫不经心地以指卷缠发尾, 冲那个背影嘀咕。
“有一说一,你这副‘我委屈极了,快来哄’的架势,像极了我某位姑母家的作精小郎君。你们大齐男儿不是不兴这样的吗?”
萧明彻脊背一僵,既不回头,也不答言。
从下午到此刻,将近两个时辰,李凤鸣都在耐着性子赔小心,他却依旧不见软化迹象。
李凤鸣再端不住温柔耐心,有些火起了:“萧明彻!我是真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讲。再问你最后一遍,到底要不要好好听我说话?”
“你说吧。”萧明彻还是不回头,端起杯盏浅啜清水。
李凤鸣冲他的后背挥了挥拳,开门见山地说起正事。
“对大龄未婚女子加收重税,目前还只是恒王的提议,你父皇以及朝中各部并无正式定论。皇后今日却故意将场面搞这么大,估计是有意在舆论上提前造势,帮太子阻击恒王。”
她在这些事上向来敏锐,因为习惯了站在高于常人的层面看问题,较容易看到根源本质。
这些年,齐太子和恒王两派势力的内耗争执,表面看最大分歧是“主战”与“主和”,实质却是齐帝在国之大政上举棋不定。
君王无定准,就算不是这两人乱斗,也会是别人。
“此次恒王再度出手,皇后也站在太子背后搅和进来,显然是要展开新一轮朝堂厮杀了。恒王那谏言若被采纳,必会推动齐国律法变更,逼迫举国女子不得不提前成婚生子。”
李凤鸣严肃起来,语速快了许多。
“恒王此举,看似妥协并配合太子‘主战’的思路,实际只会煽起举国民众对太子不满。这影响范围之广,贵国朝局说不得要有大变动,两方势力拼到图穷匕见的最后一搏都不稀奇。”
话说到这里,萧明彻总算回眸看了过来。但他神情依旧冷淡,眼神如古井无波。
“我早提醒过你,若继续像从前那样立场不明,各方定会先联手除掉你,以防你成为决战时的变数。”
李凤鸣冲他勾起柔唇,皮笑肉不笑。
“好了,你今日既要沉默僵持到底,那我说到这里就仁至义尽。总之,夏望取士是你最后一个立足自保的关键节点。之前我曾教你铺过一段路的,后续该怎么做,自己想去,我再不管你的事了。”
她将床帐一扯,兀自躺进被窝,深深吐纳数回平复心绪后,开始酝酿睡意。
片刻后,寝房内灯火全灭。
黑暗中,萧明彻沉嗓轻沙,态度诚恳:“李凤鸣,后面的路,也请你提点着我吧。”
“你请我提点我就得答应?想得美。”李凤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,有几分置气挑衅。
谁还没点脾气了?等我攒够钱就跑路,懒得惯你那么多毛病。
不知过了多久,李凤鸣在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侧多了道温热身躯,便没好气地往里挪了挪。
可惜这张床精致小巧,她睡在内侧,只稍稍一挪身,手臂便贴到了墙。
萧明彻仿佛暗夜能视物,立刻展臂将她捞回来些。瞌睡兮兮的李凤鸣正欲抬手推他,却被按住。
“你不许我碰你,你自己碰我却一天比一天手熟?”李凤鸣含混嘟囔,语带不满,却懒得与他做无谓的角力,“松开。”
*****
隐约察觉她是真有点恼了,萧明彻踌躇片刻后,小声解释:“我不让你碰我,是因为你若突然向我伸手,我会怕。尤其在人前。”
这还是萧明彻第一次明确解释为何不喜欢被触碰,多少有几分示弱求和的意思。
李凤鸣微怔,缓缓睁眼,试探地询问:“是不是,你小时候……钱昭仪做过什么?”
“她有时会在手中藏牛毛针。有时会用浸过芥子汁的手绢,突然按在我伤口上。诸如此类吧。”
还有很多,他并不想回忆。
每次只要李凤鸣绽放如花笑靥,突然对他伸出手,他心中明知她不是钱昭仪,也清楚她不会真的伤害到他,却还是会害怕。
幼时那段弱小无助的时光,在萧明彻心上烙了太多抹不去的印记。
纵然他如今已是有足够力量自保和反击的大人,纵然钱昭仪眼下正在太后陵,饱受皇后和淑贵妃两方人马的反复磋磨,他也没能好转太多。
虽能控制自己反击的力道,也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从容无惧,但那种拼命从骨子里往外冒的害怕,不是假的。
那些记忆太痛苦,至今还在限定着他的诸多行为习惯。
特定场景下必会心生隐秘恐惧,已成了他无法摆脱的本能桎梏。
“原来是这样。那我往后在人前会更小心避着你。”李凤鸣声音温柔许多,满是安抚与鼓励。
“不过,你若能习惯与人正常接触,或许慢慢就没那么怕了。毕竟别人不是她,你也不是小时候的你。瞧你如今多厉害?光这么按住我,都没尽全力,我就只能躺平任你宰割。”
没有嘲笑,没有讽刺,没有阴阳怪气,没有敬而远之,只是在思索今后如何与他达成更融洽共处的方式。
霎时间,萧明彻胸臆里盈满甜与暖。
他发现自己在李凤鸣这里,好像和别人不一样。
无论是所谓的“淑人君子赵庆”,还是“眼中有星星的玉方”、“酒窝里盛蜜的阿宁”,或者“浑似春风里揉把糖的岑嘉树”……
她虽对这些人赞不绝口,关注的重点都不过只在他们的皮囊。
对他却不同。
李凤鸣不但时时为他考量利弊前程,对他还总是纵着、护着,一点一滴浸润着他麻木干涸的心。
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廉贞说过,“王妃对你情深义重”这样的话,当时不信,此刻却不知怎的,心跳得厉害。
萧明彻在黑暗中偷偷抿了抿唇,莫名就很想笑。
“你轻易被我制住,不是我多厉害,是辛茴平日里练你的法子不对。”
“不许说辛茴坏话,”李凤鸣哼笑嘟囔,“你又不知她在练我什么。”
“她在练你‘孤身遇袭时闪避奔逃,逃不过再假装就擒、伺机一招反杀’。’
当初在行宫,萧明彻初次见李凤鸣被辛茴打到泪流满面、上蹿下跳时,就已经看出端倪了。
那时他不知她们在搞什么鬼,也无意插手,所以懒得过问。
如今猜到李凤鸣真正的身份,自就想明白她们是在未雨绸缪。
从前萧明彻活着就是活着,说不清是为了什么,也不知该活成什么样。如今突然知道了。
他想将李凤鸣护在身边,所以他要更强大。
他不太自在地清清嗓子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显得太急切,又要坚定可靠。
“李凤鸣,若你教我应对接下来的朝堂变局,那我也教你遇袭时如何自保。”
“哈哈,这条件听起来还挺实在嘛。”李凤鸣轻笑出声。
“成交吗?”
“成交。活着多好,我很惜命的。”
“那明早开始,你每日就随我去演武场。”
“好。我也会在夏望取士之前帮你捋清楚下一步,”李凤鸣笑音警告,“但你不可以再说辛茴坏话。不然,我就算打不过你,也要咬死你。”
“哦。”萧明彻对着帐中黑暗,浑身的血液都热滚滚奔腾着,四肢百骸一阵阵酥麻。
等到枕边人呼吸绵甜,他唇角扬笑,像个顽劣少年般无声道,辛茴是个没用的蠢货。
我说她坏话了,你倒是来咬我啊。就知道睡。
*****
翌日清晨,淮王府的演武场很是热闹。
李凤鸣起得晚了点,和辛茴来到演武场时,萧明彻已和一堆王府护卫过上招了。
她俩没有打扰,站在场边先观望这场以一敌多的切磋对战。
看着看着,李凤鸣就后悔昨夜答应与萧明彻交易了。
“他那劲道,明显比你还罡猛三分!我一定会被打到痛哭失声。”
李凤鸣瑟缩地看着辛茴,怂得毫无威仪可言。
武艺之道上,李凤鸣是个半吊子,辛茴才是真行家,眼睛毒得很。
“他哪里才比我罡猛三分?罡猛五六七八分都有啊!”
辛茴笑出满口大白牙:“依我看,殿下您不会被他打哭,只会被他打坏。但凡他使出五分力,您脖子上这漂亮脑袋就得飞出八丈远。”
一听自己的下场如此不容乐观,李凤鸣两股战战。
“要不,我还是溜了吧?大不了我白教他,但行好事,不求回报,告辞告辞。”
可惜,她才走出没五步就被萧明彻发现。
萧明彻立刻从护卫们的围攻中抽身,平地掠向认怂欲逃的李凤鸣。
尽管他出手已有所收敛,可动作之迅猛,气势之凌厉,宛如莽原苍狼。
可怜李凤鸣在眨眼之间就被他“叼”住,所有反抗不过是羊蹄子挣扎扑腾的效果,根本没可能逃出生天。
出乎意料的是,萧明彻抓到她以后,非但没有对她下手的意思,反而对辛茴打了个手势。
辛茴初时不明其意,远远和战开阳对视一眼,这才懂了萧明彻的意图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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