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

一堆人来来回回分别见礼过后,正主们便该进行宫大门了。

太子是国之储君,身份比别的皇嗣尊贵,那太子妃的分量自然也就重于同辈王妃。按照规制,当然是太子妃一行人先入门,这本是毫无争议之事。

但恒王妃本就是来较劲的,岂会那么好相与?

上个月初,太皇太后尚未清醒时,她曾来滴翠山探望过一回,所以这次是与李凤鸣第二次见面。

于是她迅速趋步上前,一把握住李凤鸣的手,情真意切道:“五弟妹,别来无恙?我瞧着你似乎气色差了些,是不是新嫁初来,还不惯我大齐水土?”

这个举动让她以极度自然的姿态越过了太子妃,瞬间站在了所有来客的最前。

最妙的是,太子妃对此还不能发作,否则就显得小气且不近人情。

察觉恒王妃这是想以闲谈的姿态拖着自己率先进门,李凤鸣立刻如弱柳扶风,轻晃了晃身躯,倒退半步。

站在她后头的淳于黛应时而动,迅速上前扶住。

在旁人眼里,李凤鸣这样子并不牵强。

毕竟她早上才被辛茴打得有气无力,从在众人眼前露面起就是一副摇摇欲坠、强打精神的模样。

再有锦衣加身、珠翠绕鬟,配以胭脂水粉妆点抬色,更衬得她明艳柔弱,恰似一朵洵美娇软的富贵花,正合春风。

“有劳三皇嫂关爱。我确有些水土不服,但近半个月已在渐好了。”李凤鸣轻言细语,脚下却像生了根,反拖住对方站定寒暄起来。

“倒是三皇嫂,腰身似比上月初那次来时清减了些。这是为何?”

众目睽睽之下,恒王妃总不能将她生拉硬拽,只能撑着笑脸应道:“开春府中琐事多,我家殿下又只信我一个,累得我是吃不香睡不好的。”

说话间,太子妃勾了笑唇,仪态万方地率众步上台阶,顺便给了李凤鸣一记“你很懂事”的赞许眼神。

等太子妃一行进了大门,李凤鸣才亲热地挽住恒王妃手臂。

毕竟方才算是小小得罪了恒王妃,李凤鸣有心找补,就边走边笑道:“方才三皇嫂说近来睡不好,若不嫌弃,我那里有一味嫁妆里带来的‘笑兰凝神香’。悬于帐中可安眠,久之还有助皙白肤色。”

魏国比齐国传承久远得多,因此在某种层面来说,魏人比齐人活得精致。尤其魏国李氏皇族,更有许多不外传的秘方。

例如制香之道,齐人所求无非就是“气味”,然魏李氏在相应技艺上,不但花样比齐国繁多,还追求“一香多能”。

李凤鸣口中这既可安眠又可助白肤的“笑兰凝神香”,让恒王妃听得颇为心动。但想到她方才不配合自己,似乎是偏向太子妃的,恒王妃又想给她点颜色看。

于是笑道:“既是你嫁妆里带来的金贵物,若白给我,那多不好意思?不如你开个价,算我向你买。左右如今五弟不在京中,你轻易也不能动用府库。手里攒点小钱,将来或许能派上用场呢。”

雍京城的贵妇们都极重脸面、排场。

若有谁将嫁妆里东西拿出来与人换钱,要么是自家府中穷到揭不开锅,要么就是被夫君厌弃冷落到不给足够花用,否则断断不会如此。

萧明彻再不受齐帝爱重,好歹也是亲王,倒不至于让人误会家中揭不开锅。

恒王妃这样说,只是故意恶心李凤鸣。

是在暗提李凤鸣与萧明彻新婚之夜并未圆房的事,也是奚落她将来多半不会得夫君宠爱,闹不好要靠卖嫁妆度日。

换任何一个齐国贵妇,听到恒王妃这话,为了面子也必定要强送给她,背地里再自己气到面红心梗,两头吃亏。

所以在恒王妃看来,这叫羞辱。

可在李凤鸣看来,眼前清晰出现了一条金灿灿的生财之道!

她毫不犹豫:“既三皇嫂一番好意,我这做弟妹的若不领情,那不就是拂皇嫂颜面吗?这钱不收也得收了。”

在恒王妃懵愣愣的注视下,李凤鸣笑容可掬地比划着:“那香每瓶只婴儿拳头一半大,开价高了不合适。但又是我母……母国皇后陛下所赐,我开价低了又显得不敬。要不,皇嫂给个二十金,这数吉利,且不高不低,刚刚好。”

恒王妃本想羞辱她,没料到被她怄得下不来台,险些一口血喷她满脸。

纵然恒王府不缺钱,可花二十金买瓶“婴儿拳头一半大”的香粉,这事若传出去,岂不是显得恒王妃很像个智力有障碍的冤大头?!

李凤鸣不按套路来,梗得恒王妃一时进退两难。

恒王妃的表妹闻音走在她俩后头,先前一路都没吭声。却不知怎么想的,偏偏在此时迈上前半步,走到恒王妃身边,歪头好奇看向李凤鸣。

“听闻魏皇室不但有许多稀奇香料,还有香粉脂膏之类的养颜秘方。淮王妃这样好看,可是因为这些秘方?”

李凤鸣敏锐地嗅到不容错过的巨大商机,当然是不是都要说是了:“自然是有所助益的。闻姑娘需要些什么?若我有,这就叫人去和恒王妃要的‘笑兰凝神香’一并取来。”

闻音赧然看看左右,小声道:“我天生面黄,常有人笑我像脸没洗干净似的。若我也用那香,能白吗?”

“嗯,你这情况,只是笑兰香不够的。我拿罐‘玉容散’给你,早晚洁面用。这么大一罐,你先试试有无改善,”李凤鸣又比划了大小,转头对恒王妃道,“两瓶笑兰香,一罐玉容散,三皇嫂是自家人,我也不好意思多收,给个五十金凑整就行了。”

这是将恒王妃给拍死了,不但要付凝神香的钱,闻音要的东西也得一并结账。

就行了?!要脸吗?五十金,你这是明抢啊!恒王妃面上的假笑愈发僵硬,心口微微起伏,明显在平复翻涌的气血。

可她又能怎么办呢?话是自己挑起的头,此刻若当着众人反悔,那就太丢脸了,只能硬着头皮认。

不要脸只要钱的李凤鸣笑眼弯弯,抬头望着镀了春阳金边的云层,心里美得开了花儿。

瞧瞧那几朵挤在一起的云,可真像即将到手的五十金锭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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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

在“进入行宫大门的先后次序”的交锋上,算是太子妃完胜,恒王妃先输一着。

恒王妃本想暗暗羞辱李凤鸣撒气迁怒,没料到李凤鸣并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,反被坑去五十金,她心中的憋屈暗火可想而知。

但齐国贵妇们最讲究“体面”二字,到底是她自己先挑的头,便只能生吞下这五十金的暗亏。

李凤鸣让淳于黛回长枫苑取东西,恒王妃便也吩咐了一位随身侍女跟着去,算是当场“银货两讫”的意思。

就这么到了香雪园。

一大堆人依次上前见礼,太皇太后果然被闹得有些迷糊,好几次分不清谁是谁。

也亏得齐国皇室规矩细碎,见礼过后,有些人并无资格留在老太太跟前叙话,便在华嬷嬷的带领下去花阁用茶。

对此李凤鸣有点懵。她看着厅中剩下的人,不明白“有无资格留在老太太跟前叙话”这件事,其依据标准究竟是什么。

太子府的女眷里,只留了太子妃与左侧妃,右侧妃、太子昭训则跟着华嬷嬷去花阁。

而恒王府这头,除恒王妃外,留下的却是两位侧妃及一名良娣,还有恒王妃的表妹闻音。

闻音这姑娘很有意思。

自进了香雪园,她紧紧跟在表姐恒王妃身旁,言行中规中矩,半点不露风头。

全程眼观鼻、鼻观心,一副“我就是来凑数,你们当我不在”的样子。

李凤鸣虽一头雾水,面上却不显,只熟稔周到地为太皇太后奉茶。

老太太也像是慢慢“醒”过来,开口就是近日见面必问的那句:“小凤鸣,明彻的回信到了吗?”

“回太奶奶,已经到了。”

想起萧明彻那封只有一个字的回信,李凤鸣略尴尬,生怕老太太要让她立刻就拿来看,赶忙又补充:“我明日让人给您做小甜糕,浇新鲜浆果汁子的。到时给您拿小甜糕来,再将信一并带来给您看。”

“好好好,太好了!”

老太太连连点头,脸上每道皱纹里都是笑。也不知是满意“萧明彻的回信终于到了”,还是满意又有新奇小甜糕。

太子妃以古怪的眼神瞥了李凤鸣一记,最终却什么也没说,转而关切起老太太近况。

其实,行宫有专人按时向宫中帝、后禀报太皇太后的日常,太子府也会得到同样的消息。该知道的太子妃都知道,无非就是随意寻个话题罢了。

倒是恒王妃,先前在李凤鸣手上吃了五十金的闷亏,此刻自想要找回点场子。

等到太子妃与太皇太后闲叙完毕,恒王妃便拖着话尾娇声,将话题扯回李凤鸣身上。

“太奶奶,其实五弟回不回信不打紧。五弟妹最该做的,是好生准备着,待五弟回来后,赶紧想法子圆房行了合帐礼。”

“他俩是新婚夫妇,合帐圆房本是顺理成章。做什么还要‘赶紧想法子’?”老太太突然又精明起来,“难道,明彻那混小子竟不愿同小凤鸣圆房?!”

恒王妃以绢掩唇,似在忍笑:“五弟怎么想的,这我倒不知。只是听闻大婚那夜,五弟妹才碰了他的手一下,他就……”险些当场狂奔八丈远。

太子妃轻咳一声,打断了她:“五弟身在前线,还能于百忙中抽空回信,便是将五弟妹放在心上的。先书信联络着也挺好,相互多交交心,将来也就水到渠成了。如今前线诸事未定,说不得几时才回京,不急在一时片刻。”

“是。”李凤鸣笑容得体,实际却有些心不在焉。

“听我家殿下说,父皇近来正在斟酌,五弟与廉贞将军之间,总有一个不日就会被召回京。怎么,太子妃竟不知?哎呀,瞧我这记性,太子当然不会与您提这些时局政务上的事。”

说到这里,恒王妃故作惊讶地顿了顿,又假意圆场。

“也是。京中人人羡慕太子妃闲逸,都说太子待您甚为体贴,不但让两位侧妃替您分去了掌管府库的辛劳,甚至都不进您寝殿打扰。”

连走神中的李凤鸣都听出了这番话里的扎心意味。

恒王妃这算明嘲太子妃,不但当家主母的财政大权被架空,还备受夫君冷落。

对齐国妇人来说,这样的处境当得起一个“惨”字。

太子府左侧妃赶忙帮腔:“近来太子殿下在府中处理政务时,多是我在旁伺候笔墨,未曾听殿下提起五殿下将要回京的事。”

这是放下内里恩怨,和太子妃一致对外了。

恒王妃噎了噎。

太子妃面色稍霁,哼笑还击:“我懒散惯的,自是不及三弟妹精明强干。月初我进宫时,还听母后心疼念叨,说若不是恒王府事事需你劳心,前年也就不会小产了。”

太皇太后蹙眉道:“好端端的,提这个做什么?”

“太奶奶说的是,不提这些不高兴的,”恒王妃僵笑着换了话题,“再过几个月就是‘夏望选士’,到时太子殿下有得忙,想来太子妃也要跟着悬心。”

李凤鸣不着痕迹地来回打量着恒王妃与太子妃。

太子妃面色倏地铁青,牙根明显咬紧。

恒王妃则露出扬眉吐气的笑容:“闻音,回去记得在你父兄面前多提醒着,要尽心尽力为太子殿下分忧才是。”

无辜被点名的闻音低头垂脸,小小声声道:“是。”

太皇太后突然道:“每年开春,各家都有许多琐事要费心。如今我也大好,你们只管顾好府中事,不必时常来探望,平白受累。”

谁都听得出老太太这是不高兴了,气氛顿时尴尬凝滞。

李凤鸣颔首,柔声缓颊:“太奶奶总是体谅晚辈的。滴翠山离雍京城南城门虽只二十里,但皇嫂们贵人出门阵仗大,来一趟是真挺折腾。”

太子妃与恒王妃也知她在帮忙下台阶,赶忙默契休战。

两人一搭一唱赔着笑脸,改说些轻松闲事逗趣,哄了好半晌才让老人家重露笑脸。

*****

因为李凤鸣来自异国,行宫管事华嬷嬷考虑到她的口味或许不同,便在长枫苑专设了小灶,方便辛茴和淳于黛为她单独料理饮食。

借此便利,淳于黛和辛茴通常不与行宫侍女们一道用饭,时常在长枫苑单独开伙。

午时末,辛茴本以为李凤鸣中午要被留在香雪园用膳,便自己在小灶间煮羊汤涮锅。

哪知才摆开架势,就见李凤鸣和淳于黛进来,辛茴不禁歉然笑开。

李凤鸣疲惫勾唇:“既涮锅已烧烫,此刻再往膳厅挪也麻烦。给我添副碗筷,就在这里和你们一道吃。”

她在大多数事上都不是个难伺候的主,必要时颇能将就。

淳于黛去为她添碗筷,口中道:“那就委屈殿下了。”

辛茴大着胆子调侃:“看这情形,今日有太子妃与恒王妃,咱们殿下在老太太面前似乎就失宠了?连午膳都没落着。”

李凤鸣轻眨笑眼,压低声音:“两位皇嫂也是回家吃自己,谁都没落着。”

辛茴在她跟前多年,自能听出她话里有话。便催促道:“殿下快讲讲,今日香雪园究竟是个什么场面?”

三人围着小桌坐好,就着羊汤涮锅边吃边说。

“……那两位就明里暗里互揭伤疤,一句跟一句地扯对方家事私隐,听得我头皮直发麻。”

李凤鸣抿了一口羊汤,满足叹道:“她俩话里机锋太深,我只听懂个大概。”

“什么样的‘大概’?”辛茴将涮好的豆苗放在她面前碟子里,眼巴巴等待下文。

淳于黛虽没插话,却也是眼目大张。

小灶间的门并没有关,能清楚看见外头并无人近前,说起话来便少了许多顾忌。

李凤鸣悠哉哉道:“太子府这边呢,太子妃在成婚两年后也没孩子,太子便厌弃了她,之后每年最多进她寝殿一回。最惨的是,府库也交由两个侧妃共同掌管。”

“懂了,在您眼里,太子妃无宠无子并不算惨,”淳于黛忍俊不禁,“但她财政大权旁落,就很惨。”

“简直惨绝人寰,”李凤鸣痛心疾首地皱脸摇头,“银根乃一国之本,自也是一府之本。若太子府的财政大权在她手上,太子哪敢不进她寝殿出卖色相?”

淳于黛憋笑提醒:“殿下慎言。”

“好的吧,”李凤鸣干咳两声,接着道,“总之,恒王妃除了拿‘无宠无子无财权’这些事挤兑她,还带了闻音给她添堵。看那情形,八成是闻音和太子曾有什么故事。”

她特地留心过,闻音并无意搅和进这些后宅是非,想来是家里长辈不好驳她表姐恒王妃的面子,逼着来的。

淳于黛点点头:“早上我陪您在行宫门口时也瞧见,太子妃一见闻姑娘,脸色就不太好了。”

“然后呢?恒王府又是个什么情形?”辛茴焦急追问。

“恒王府也乱糟糟,姬妾一大堆,比太子府都多。”

李凤鸣拿绢子按了按唇:“说来也怪,太子府连右侧妃、太子昭训都出自良家平民。可恒王府却个个出身世家高门,就连四位最低阶的良媛,其中都有一位贵族世家出身。”

那些女子背后的父族显然对恒王助力不小,所以恒王妃虽掌着府中财政大权,实际过得却并不比太子妃好。

因为太子妃说“母后心疼,说若不是恒王府事事需你劳心,前年也就不会小产了”。

这就意味着,恒王妃有孕在身时也不敢轻易放权,怕自己会被人替代。

很明显,太子府与恒王府各有各的乌烟瘴气,太子妃和恒王妃各有各的心酸苦处。

李凤鸣又想起从前听过的那句传言:萧氏皇族出疯子。

如今她是真真信了这话。

试想想,一个太子,一个亲王,自家后院乱成这样都管不好,齐帝竟还觉得这两人可托付国祚?!真是疯得可怕。

李凤鸣今日本是去看热闹,可瞧着那两位相互按着对方痛处往死里戳,又觉得都挺可怜,也挺没意思。

她越想越唏嘘:“一个太子,一个可与太子抗衡的亲王,两家府中却都这般糟心,跟大魏完全不同。从前我可没见过这路数。”

辛茴吞下口中食物,闷声笑道:“不是与大魏不同,只是殿下从前没机会见识这种路数。毕竟您可是……”

“辛茴!”淳于黛扬声打断,睨向她的眼神格外凌厉。

辛茴吓了一跳,自知失言,赶忙谨慎地看看门外,确定无人,这才低声对李凤鸣告罪。

“好了,没人听见就没事,别一惊一乍的,”李凤鸣云淡风轻地笑笑,“咱们都得慢慢适应我这新身份。”

淳于黛缓和了神色,略有点没好气地嘀咕:“我瞧您适应得挺好。今日就那样明目张胆敲诈恒王妃五十金,换从前您可做不出这事。”

“那怎么能叫敲诈?我和她是银货两讫……当然,价钱确实贵了点,”李凤鸣心虚干笑,又叹气,“哎,今时不同往日嘛。”

从前的李凤鸣殿下,若想坐拥各色美男子,哪需要先考虑有没有万金之数的积蓄?

“罢了罢了,往事如烟,这些有的没的都是闲话。”

李凤鸣神色一变,正经八百吩咐道:“辛茴,赶紧吃完随我去书房,下午你得替我跑一趟木兰镇。我左思右想,有个消息,最好还是提前给萧明彻透透风。”

她今日从太子妃和恒王妃的话里听出了点动静,若不尽快告知萧明彻,只怕他回京就要抓瞎。

“恒王妃说,恒王亲口告诉她,近期内,萧明彻和廉贞之间,必有一个会被圣谕召回京中。但太子左侧妃却说,太子那头没有收到这样的消息。”

齐国女子不懂政局,这些话对恒王妃与太子左侧妃来说,最多就是夫君对自己亲近宠爱的证明。

她们并不会去深想,想了也不会明白。

但李凤鸣不是齐国女子,有些事于她,几乎是刻进骨血的本能。

“齐、宋两国边境之争由来已久,哪次不是厮杀到一方元气大伤才收兵?就算南境齐军近来打了几场胜仗,也绝不会立刻休战。临阵换将是大忌,齐帝在这时考虑要不要召回廉贞,极有可能是因为……”

她递给淳于黛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

“廉氏是齐国将门世家,在朝堂上不可能没政敌。”

淳于黛心领神会,微惊:“殿下的意思是,这个廉贞将军,甚至他背后的廉氏,恐有祸临头,您想帮一把?”

“我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,怎么帮?”

李凤鸣既不知廉氏惹了什么麻烦,也不认识廉贞这人,说白了,他是死是活与她没相干。

至于齐国南境乱不乱,那更不是她的责任,也没她插手的份。

“我只是在猜,齐帝所‘斟酌’的,究竟是什么。”

将门世家树大根深,朝中政敌想通过打击廉贞撼动廉氏,齐帝却可能有别的考量。

皇帝并不像普通人以为的那样可随心所欲、说一不二。若齐帝最后决定保廉氏,就必须要给出个能平衡各方的交代。

“假如近期被召回的是萧明彻,那他多半会成为齐帝给各方的‘交代’。若他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应召回京,大概没好下场,”李凤鸣两手一摊,“廉贞死活与我无关,但萧明彻,我得护着。”

辛茴打趣道:“淮王殿下那个‘嗯’字,疏远回避之心跃然纸上。您居然能忍下这口气,再给他去信示警?”

李凤鸣骄傲挺胸,拍了拍心口:“瞧瞧这是什么?”

淳于黛和辛茴同时瞠目结舌,双双红了脸:“殿下请自重!”

“你俩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?!又不是让你们看……那里。”

李凤鸣低头觑向自己胸前傲人的起伏,鄙视地睨向她俩:“我是说,我这可是有容人之量的宽广胸襟。”

见她俩满脸不信,李凤鸣尴尬一笑,终于吐出大实话:“气归气,可我的敛财之路毕竟才见着点眉目,萧明彻要是倒霉,对我也没好处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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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

三月初三,萧明彻与廉贞一同前往螺山大营监督换防。

这事忙活到三月初七,待换防完毕,伤兵们陆续被送到见春城诊治休养,二人便也一道回城。

才进官驿,就立刻有小吏送来一封信。

萧明彻接过,疑惑确认:“还是木兰镇飞驿传来的?”

“回淮王殿下,正是。”

萧明彻拿着信,却并没有急着拆开,站在原地沉默片刻。

廉贞探头看看信封上的字迹,促狭惊叹没天理。

“就凭上次那回信,若换别个女子,怕是再不肯理你了。王妃可真是情深义重,别仗着自己是个王爷就不珍惜。”

上次萧明彻回信时,因为迟迟没想好该写点什么,犹豫了好些天,废纸篓里每日都要多出好几个纸团。

廉贞听驿馆的洒扫仆役说起这异常,便去关切关切。

正好那时萧明彻在提笔发呆,懒得与廉贞多解释,便当着他的面写下一个“嗯”字,将廉贞看得瞠目结舌。

这事已过去大半个月,廉贞仍觉得震惊又可笑,时不时说来打趣萧明彻。

廉贞这通聒噪让萧明彻如梦初醒。

他扭头觑向廉贞,神色和语气都很平淡:“她没有生气,又再写了一封信来,这样就算情深义重?”

廉贞被他问得愣了愣,继而讪讪笑道:“我话是夸张了些。可王妃不是在新婚那夜当众为你解过围么?”

好歹也是个公主,新婚当夜就遭遇那等破事,她非但没因委屈而动怒,还站出来将萧明彻护着,实在很识大体。

“上次回那封‘一字信’着实太伤人,如今她还肯再来信,看来脾气是当真好,都快赶上软柿子了。”

萧明彻拿起那信封看了看,想想新婚那夜,他和李凤鸣同时被惊醒,而后同时扼住对方脖子的画面……

情深义重的软柿子?他觉得,廉贞恐怕是想错了什么事。

不过,他并无意与廉贞深入探讨李凤鸣的事,只不咸不淡地睨去一眼:“你很羡慕?”

廉贞咧嘴道:“那自然羡慕。若我的妻子这么待我,我都不知该怎么疼才算够。谁像你啊?回信就写个‘嗯’字。啧,太不解风情了。”

“醒醒,你虽解风情,却并没有妻子。”萧明彻无情地在他心上狠扎一刀,而后迈开长腿,往自己临时落脚那院去了。

惨遭扎心的廉贞瞪着他的背影,无能狂怒。

“殿下一定不知,曾经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在我面前步伐嚣张,被我打得三天没下床!”

萧明彻止步回首,面无表情:“我嚣张了吗?”

军中慕强,萧明彻曾在几次与廉贞切磋时完胜,真正上阵杀敌时又冷静狠戾到近乎非人,这事廉贞不得不服。

既没有妻子可炫耀攀比,单打独斗又胜不过对方,廉贞越想越气,可他又能怎么办呢?

只能酸溜溜赶人:“好好好,你随意。如今你是有妻子的人,你说什么都对。快回房薅头发写你的回信去。”

上次憋了十几天就写出个“嗯”字,估计这次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
*****

沐浴更衣后,萧明彻独自坐在官驿的房中,漫不经心研着墨,目光数次扫过桌上那封尚未拆开的信。

他幼年时曾有一段糟糕际遇,这导致他在面对某些事时,经常分不清别人言行背后有无第二层意思,搞不懂对方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,是认真还是玩笑。

小时候,因为他分辨不清别人言行背后的情绪与意图,常做出些在常人看来奇怪的举动。

曾有人在背后嘀咕,说他或许脑子有毛病。连他自己都这么怀疑过。

长大后,这种情况好了许多。

至少在一些生死存亡的事上,他已能快速辨明对方没有说出来的第二层意思。

但他小时阴影太重,若非不得已,便懒怠再尝试与陌生人建立友善亲密的关系。

这样就不必费劲去理解别人的意图,更不用苦恼该怎么应对才正确。

所以他很喜欢上战场。

从第一次被派到南境督军,他在战况紧急时提刀上阵后,就突然发现,“敌军”,真是天底下最让他舒心的一种存在。

完全不必思考对方的言行举止背后的意图是善是恶,更不必担心自己做出的应对有误。

敌军嘛,明摆着就是想让他死,这还要怎么应对?想办法杀就完事,绝不会错。

但李凤鸣那女人不是敌军,至少名义上是他的妻子。这就很棘手。

萧明彻放下墨锭,从托盘里拿过湿巾子擦擦手。

他若有所思地瞪着那个信封,俊美冷面上泛起不自知的迷茫。

信封上“萧明彻亲启”五个字,其笔势恰如书法大家所言,“徘徊俯仰,容与风流,刚则铁画,媚若银钩”。

人们常说见字如面,这字迹竟真让萧明彻生出点错觉,好像那个奇怪的李凤鸣就站在眼前一般。

廉贞说,李凤鸣待他“情深义重”。

他也记得新婚那夜,李凤鸣在他陷入两难时站出来保护了他。

可那夜在喜房,金秤掀开盖头后初相见,李凤鸣就已承诺过,与他只做“表面夫妻”,合作共生,但互不侵扰。

这种描述在萧明彻听来是非常舒适的,但他至今也不敢完全相信。

毕竟,李凤鸣那种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漂亮女子,言行举止背后的善恶真假,最是难测。

或许,最安全的应对之法,还是冷漠以待,保持距离。

想到这里,萧明彻提笔蘸墨,平静写下“知道了,多谢”。

在等待墨迹干涸的间隙,他随手拿起那封并未拆开的信,夹进了案头的兵书里。

*****

三月中旬,李凤鸣收到萧明彻的回信。

伴随着回信而来的,还有一盒南境海域特有的珍珠。

“这次回信倒来得快。而且,比起上次的‘嗯’,这回我竟多赚了他四个字。”看到那照旧不能称之为信的信,李凤鸣并不生气,反而笑了。

似蜜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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