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

帐中昏暗,看不清萧明彻的神情。

她小声接着道:“或许,最好的办法是……”

“知道你想说什么,但我不答应。”萧明彻打断了她的话。

她所谓最好的办法,无非就是在东窗事发之前再次诈死,带着度扬斐离开齐国。

如此“死无对证”,即便恒王府的人供出度扬斐这桩,萧明彻也能有很大余地将自己摘干净。

但是萧明彻对这办法非常抵触。

他半真半假道:“度扬斐的事虽棘手,但我会尽力设法圆过去。若圆不过去,那你就与我共患难吧。”

“我并非不愿与你共患难。只是你本可以不患难。我……”

“我并非全无胜算,你别妄想带着他‘私奔’。”

萧明彻简单说了今日早朝的情形。

得知齐帝接纳了他的建议,允准大长公主和平成公主协助宗正寺审理恒王府,李凤鸣心中巨石落下一半。

既他已有对策,李凤鸣便没多言,尽量让自己松弛下来。

“行吧,明日愁来明日愁。就照你的意思,走一步看一步。”

若情况实在不妙,她再带着度扬斐脚底抹油。

萧明彻似乎猜到她的想法,当即故技重施,又像昨夜那般开始“作乱”。

*****

如今他俩对彼此的身体已算很了解,萧明彻在“撩拨李凤鸣”这件事上已有丰富经验。

厮缠半晌,她就色令智昏,非常积极地给予回应。

薄薄锦被下很快就翻滚起异样火烫,两人都因情动而轻轻战栗。

就在千钧一发之际,萧明彻竟又一次不干人事,再度翻身退开,将她钓得个不上不下。

李凤鸣含泪咬牙,瞪着突然停止所有动作的混蛋。“我越是哄着你让着你,你脾气就越大,是不是?”

萧明闭目调息,哼了又哼,极为挑衅。

“算你狠。”李凤鸣软绵绵踹了他一脚。

她知道萧明彻很介意自己与度扬斐曾经的那层关系,所以昨夜他那么混蛋她都没记仇。

哪知这人倒是得理不饶人,真是惯不得。

各自平复半晌后,萧明彻整个人又贴上来,侧身环抱住她。

这回李凤鸣可不再上当了:“滚。”

“就不,”萧明彻低头轻啮她的颈侧,口直不清地抱怨,“说什么哄着让着,你根本就没认真哄。”

李凤鸣回身,一手捏住他的鼻子,另一手按住他在被中不安分的掌。

“你倒说说,我要怎么哄,你才会好?”

萧明彻像个发脾气的孩子,被捏住鼻子说话瓮声瓮气:“哄不好的。”

“所以啊,既明知哄不好,那我还费劲哄你做什么?”李凤鸣笑了。

萧明彻差点被气得背过去:“欺人太甚。”

“谁欺谁啊?”李凤鸣送他一对大白眼,缓缓退出他的怀抱,翻身蜷成小虾米。

关于她与度扬斐的瓜葛,该解释的,她昨天就已经解释清楚。

这人发脾气折腾她,她也让着了,可他心里还是不痛快。

虽她与度扬斐并没有什么,可她当年默认过会迎其入府,这是事实。

当年她的身份摆在那儿,到了该选人入府的年纪,自会有一堆人排着等她选。

她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,鬼知道后来会遇见谁,当然是照着章程来。

各国储君择伴,哪怕只是侧室,背后都牵扯着很多博弈。

那时李凤鸣在一堆人中就看度扬斐还顺眼,他家的背景对她也是有益无害。因此于情于理都得适当释放点讯号,免得他和他的家族因觉得无望而萌生退意。

所以她也不怪萧明彻闹别扭脾气。

毕竟在遇到她之前,萧明彻没与哪个姑娘有瓜葛,遇到她之后就更没有了。

“萧明彻,你闹脾气,是因为觉得不公平?”

萧明彻从背后抱住她,两人前胸后背密合相贴,像两把叠放的小汤匙。

他将脸埋进她散开的发中,身心都很难受。“不是。”

他和李凤鸣能走到如今,中间有太多阴差阳错的侥幸。

但凡中间有一步变了模样,他俩就不会有半点交集。

只要想她险些就与别人互属,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,甚至不会知世上有萧明彻这个人,他就酸楚到五脏六腑揪成一团。

李凤鸣闭目,好生无奈:“已经没影了的事,你偏要去想,我哄也没用啊。”

萧明彻恼火地箍紧了她,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心里藏起来。

“轻点轻点,”李凤鸣在他手臂上拍了拍,“懒得理你这醋罐子。自己哄自己去……唔?!”

说话间,他毫无预警地侵入了她。

李凤鸣对此半点防备都没有,当下只觉有一股强烈的酥麻直冲天灵盖,眼前金花四溅。

她急忙咬住下唇,却还是晚了半步,口中逸出令人羞耻的甜腻哼吟。

“你个混蛋!这……算什么?”

身后的人动作凶悍,沉声喑哑:“这算……醋罐子醋摔,自己哄自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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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4章

萧明彻闹脾气的下场就是, 那夜之后,李凤鸣宣布一个月内不会再与他同房。

“接连两夜用合帐做手段撒气,我知道你是因为心里不痛快, 所以让你这回。但我不惯你这毛病。”

李凤鸣神色严肃, 半点不开玩笑。

“男女合帐本该是两厢情愿的美事,不是拿来向对方讨价还价的手段, 更不是什么惩处人的家法。”

齐魏同文同种, 但在风俗民情上真有不小差异。

齐人习惯了男子在家中事事为主宰,床帐里自也不例外。

用合帐之礼对妻妾“小惩大诫”,在齐人心中是理所当然, 就连女子们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。

但在魏人观念中,男女双方于床帐内是“相互交付彼此”, 尊重对方意愿很重要。

欲拒还迎的小情小趣无妨, 但若抱着以这种事做惩处手段的心思, 那就不行。

因为这是对伴侣的一种轻慢、强迫, 严重点甚至算羞辱。

萧明彻细想想,好像是这么个道理。于是痛快认错:“我没想那么多。总之,往后不会了。”

亡羊补牢, 羊毕竟是没了。

之后不管他如何卖乖, 李凤鸣都心坚如铁, 就是不让他进自己寝房。

好在并不是不理他。

白日里两人一切如常, 该做什么做什么。

偶尔萧明彻忙到很晚才回府, 李凤鸣也会亲自送个参茶或宵夜来陪他说说话。

当然,也没忘了送上治他不辨五味那毛病的汤药。

总而言之, 淮王殿下近来在自家的日子过得,那真是又素又苦。

*****

从卫城猎场回来后,李凤鸣与度扬斐曾有一次密谈。

因为度扬斐当时伤重, 虚弱得紧,见到李凤鸣后又过于激动,好几次都险些喘不上气,两人之间有些话并未说完。

之后李凤鸣耐心等了一个多月,让他独自在客院静养。

直到府医确定度扬斐伤势已稳,李凤鸣才再次来见他。

三月十二,春阳和暖。

进院门时,远远就见度扬斐正靠坐在廊下躺椅上晒太阳。

他的眼神恍惚放远,察觉到有人靠近才如梦初醒。

转头见是李凤鸣,他双眼立时灿亮,就想掀开盖在腿上的小毯。

“殿下……”

李凤鸣大步行过去按住他的肩:“行礼就不必了。伤势才见起色,别乱动。”

“是。”他依言靠坐回去,垂下眼帘,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小小一片阴翳。

院中侍者都已退到拱门外,李凤鸣便随意在近旁的长椅上落座。

她两肘支在腿上,双手交握,歪头望着度扬斐的侧脸。

当年李凤鸣在六个侧郎候选里只看中他,原因有二。

一是度家崛起才不足三代,根基不稳;二是这人长相、性情都合李凤鸣心意。

度扬斐生得珠玉一般,目光眉彩里蕴着柔润朝气,整个人没有咄咄逼人的锋锐棱角。

他比李凤鸣小一岁,在家中排行第三,上有两个出色兄姐,下有得宠小妹,是夹在中间经常被忽视的那个。

但少受关注的同时也能少受约束。

他在场面上知道进退分寸,私底下却能保有几分舒张活泼。

家世清白,动静相宜,漂亮不扎手。

这是世间大多数上位者都不太会拒绝的侧室人选。

不过世事无常。谁会想到,曾经那个“漂亮不扎手”的少年,多年后竟会趁夜执剑摸进李凤鸣的帐篷。

李凤鸣摇头轻笑:“上次见面时你很虚弱,又太激动,有些话没来得及细说。谈谈?”

度扬斐缓缓转头,与她四目相接,满眼懊悔。“我不知道和亲的锦萍公主就是殿下。”

李凤鸣笑意不变:“这是大魏皇室密辛,你知道才奇怪了。不过,如今你既撞破此事,就再也回不去。这一点,你可明白?”

度扬斐点头。

李凤鸣诈死换了身份来和亲,此事他不知情,可二皇子李运很清楚。

在猎场见到李凤鸣时,度扬斐就恍然大悟:李运从头到尾都没信他是真心投效。

无论他行刺李凤鸣是成是败,李运都不会让他活着回去。

“既去留都是死,我宁愿死在殿下手上。”

“我若要你死,不必等到现在,”李凤鸣勾唇斜睨他,“但为保住这个秘密,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眼皮子底下。”

度扬斐有分寸,明白“储君诈死变成和亲公主”的原因不是他该问的。

于是再度点头,眼中浮笑:“听任凭殿下处置。这辈子都待在殿下跟前,我很乐意。”

“管你乐不乐意?我又不是来与你商量,只是告知,”李凤鸣轻哂,话锋一转,“当年储君‘薨逝’后,你的处境很尴尬吧?”

度扬斐眼尾淡淡泛红,笑容却愈发舒展:“还好。”

“你就嘴硬吧。”李凤鸣百感交集。

“储君薨逝”那年,度扬斐不过才十六。

他曾被朝野默认是李迎侧郎人选,度家自被看做储君党羽。

李迎不在了,帝党后党都很难全然信任度家,朝中也定会有落井下石者。

度家艰难,家族中必有人迁怒于度扬斐。

无论他后来是出于什么考量投效李运门下,李凤鸣都不怪他。

他自小不受偏疼,从前有机会成为储君侧郎,家族对他才稍稍高看一眼。没了储君李迎后,他对度家便又可有可无。

说起来其实也是个小可怜。

李凤鸣敛神正色,认真发问:“上次你说,并非真心投效李运?”

度扬斐道:“那时洛都疯传,继任储君必出在二皇子与九公主之间。我家里暗中骑墙,授意我投二皇子门下。我想,若能取信于他,有机会时或许还能帮九公主一把。”

他口中的九公主,便是如今的大魏储君李遥。

“帮九公主一把,将来好挟功进九公主府做侧郎?”李凤鸣打趣。

度扬斐急红了脸,猛地咳嗽起来:“殿下将我看做……咳咳咳,看做什么了?因为九公主与您一母同胞,我才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
“别起急,我顺嘴胡说的。”李凤鸣起身走过去,从旁侧的小几上倒了温热药茶递给他。

“李运派你来杀我,你为何要大费周章混进恒王府做死士?居然还卷进齐皇嗣内斗,亲自带人去帮他刺杀太子。”

度扬斐接过药茶润了喉,低声道谢,平了平气。“伺机卷入齐皇嗣内斗,是二皇子的意思。”

此次李运派出度扬斐等十二人,刺杀李凤鸣只是任务之一。

设法接近恒王,并帮恒王刺杀太子,才是李运盘算的重头戏。

“他说,皇后陛下至今尚未被彻底扳倒,是因手中还有两支屯田军的兵权。若能挑起一场魏齐国战,皇帝陛下就可借机收拢所有兵权。而想要挑起这场国战,只刺杀和亲公主还不够。”

李运倒也没那么天真,知道刺杀一国太子并不容易得手。

他要的只是“魏人参与刺杀齐太子”这名目,能挑起两国矛盾就够了。

度扬斐之所以老老实实执行李运的荒唐计划,是因心中另有盘算。

“我想,若真起国战,虽皇后陛下手中最后一点兵权会被收走,但九公主也有了立威的契机。”

反正如今后党日渐式微,那两支屯田军的兵权早晚都会被夺走。

李遥尚未成年,自身羽翼未丰,又赶上后党式微,储君之位坐得很不安稳。

若这时起国战,但凡李遥够胆色,只需硬着头皮自请上前线督战监军,等得胜回师日,就是民望扶摇直上时。

如此,只要她将来不出大错,就算后党彻底倒下,魏帝也不会轻易动她。

“你当国战是一群小孩子骑竹马‘打仗’?!那是真要死人的!成千上万地死!尸山血海,哀鸿遍野!”

他有伤,李凤鸣也不好动手打人。但实在气不过,索性恶狠狠拧他的耳朵。

“在李运门下待了几年,学会不将人命当回事了?嗯?”

度扬斐吃疼地皱紧了五官,却不敢喊疼。

“殿下息怒,我知错了。刺杀齐太子之前,我心里也过不了这道坎,便让大家将身上与魏人相关的线索全都销毁。”

也算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。

“难怪一直没查出那些刺客的来路。”李凤鸣悻悻松手,神色和软了些。

“去年刺杀太子失败,和你一起逃走的那人是谁?现下在何处?”

“殿下不认识。那人名叫张璧,是我心腹,”度扬斐揉着耳朵,“年初我已让他潜回洛都。计划是待我刺杀和亲公主得手,他便放出风声与证据,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二皇子授意。”

如此也能稍稍帮到李遥一点。

“年纪轻轻就活腻了?魏人参与行刺齐太子,哪怕未遂,只要走漏风声,齐国这边就不会放过你。”李凤鸣简直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。

“而刺杀和亲公主的事若在魏国传开,李运虽讨不着好,你家为撇清干系,也会选择断你这臂以求生。就为坑李运这一把,你将自己的生路全堵死了!”

越说越来气,李凤鸣到底没忍住,在他脑袋上连敲两下。

“度扬斐,你这是抱着为李遥殿下杀身成仁之心来的啊。”

度扬斐被训得神色讪讪,捂着额垂眸嘀咕:“谁为李遥殿下了。”

李凤鸣瞪他,头疼到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。

“若你要说是为我,那我可谢谢你了。此番若宗正寺从恒王府的人口中审出你这事,淮王府必受牵连。到时劳烦你替我扶灵归乡。”

度扬斐头垂得更低:“我想,只要我死,淮王府和殿下就安全了。”

死无对证,到时萧明彻只需一口咬定是恒王构陷,便有很大的脱身余地。

“你想?你想个鬼!就你这颗中看不中用的漂亮脑袋,什么都别想才是最好的。”

李凤鸣居高临下,凶巴巴剜他一眼。

“你才十九,这一生还长,别成天将死字挂在嘴上。好生养伤,我会尽快安排人将你送出雍京。”

近来萧明彻一直在安慰她,说并非全无胜算。

但她知道,萧明彻只不过是在赌。

赌泰王叔、大长公主、平成公主这三人会不会在审出此事后帮他遮掩。

无论这三人会不会帮忙遮掩,度扬斐都不能在雍京久留。

“殿下不是说,要将我圈在您眼皮子底下?”度扬斐神色郁郁。

李凤鸣单手叉腰:“还记得我徽政院的申屠无吗?”

度扬斐瞠目结舌:“申屠大人也、也跟着殿下来齐了?”

“他如今叫荼芜,”李凤鸣哼笑,“他盯着你,就跟我盯着你一样,你老实点。”

“哦,”度扬斐抿了抿唇,改口,“是,殿下。”

*****

四月初九夜,宗正寺上下险些集体上吊。

因为被圈禁在府中受审的恒王无端暴毙,看起来像中毒而亡。

恒王妃在见到恒王尸首后,当场撞柱殉情。

毕竟是个亲王,再是有罪,如今案子尚未审结、齐帝还未作出最终判罚,夫妇二人就接连死在府中,这实在有些棘手。

担任宗正寺卿的容王叔连夜带着泰王叔、大长公主、平成公主进宫面圣。

四人再三向齐帝保证:在这两个月的审讯中谨遵圣谕,从未对恒王夫妇用刑。

但事发突然且一团乱麻,谁也说不清恒王是怎么中毒的。

恒王突然中毒暴毙,当然是东宫嫌疑最大。

可恒王分明已是穷途末路,东宫此时对恒王下毒,实在多此一举,不合常理。

齐帝震怒,当夜就连发两道口谕,命淮王萧明彻、大理寺司直闻声立即赶去恒王府彻查。

足足忙活了一天一夜,到初十黄昏,萧明彻才回到府中。

他并未传膳,而是径直进了李凤鸣的书房。

“你又不让人通传就闯……”

李凤鸣的话还没说完,他已大步走过来站在旁侧,垂眼张开怀抱,神色古怪。

“怎么回事?”李凤鸣掩卷搁笔,蹙眉起身。

他抱住李凤鸣,鸠占鹊巢地坐在了她的椅子上,将头埋在她肩窝,嗓音疲惫至极。

“恒王兄确实是被太子毒死的。”

李凤鸣大惊:“春祭事发后,宗正寺不就领圣谕调兵围了恒王府吗?莫非,太子在宗正寺有暗桩?!”

“不是春祭后才下手。已验出是一种慢性的毒,据说累积已有三年以上。”

那毒阴诡罕见,不累积到一定剂量完全不会发作,从脉象上也探不出太大异样,最多会被判断为火旺。

下毒之人目前已被擒获,是太子安插在恒王府的一位侍女。

闻声亲自审讯,半个时辰没到那侍女就竹筒倒豆子了:毒是长期下在恒王府女眷们常用香料中的。

皇嗣间的权力角逐,偶尔是会有不择手段的过激之举。

但用上这种后宅阴私的手段,还将恒王府所有无辜女眷都卷进去,属实下作。

而且,事情最麻烦之处在于,恒王府女眷大多出身高门,这消息若是捅出去,别说太子要完,都不知有多少世家会联合起来闹事呢。

所以齐帝今日得了回禀后,气得头晕眼花心梗,险些厥过去。

萧明彻已做了安排,消息暂时被压下。

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收拾这烂摊子,心累得很。

“这是危机也是机遇,对你来说不全是坏事,咱们慢慢想法子就是。”

李凤鸣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,当下却也没什么主意。

好在萧明彻也不是来寻她出主意,就是找她撒娇讨哄来的。“又累又烦。你哄哄我。”

李凤鸣坐在他腿上,任他抱着自己起腻。

她也不知该怎么哄他,就时不时亲一亲、拍一拍、挠一挠,没什么章法。

没想到萧明彻倒是受用得很,渐渐靠向椅背,微抬了下巴,甚至慵懒眯起了眼。

李凤鸣以两指轻挠他的下颌软肉,笑道:“对了,既说那毒阴诡罕见,又是被谁验出来的呢?”

他哼声答:“是大理寺的卫兵剖尸检……”

“等等,你等等,”李凤鸣手上一顿,好奇又惊讶,“大理寺的卫兵?剖尸?这不是仵作的差事吗?”

“哦。那名仵作姓卫,名兵。”

萧明彻答疑完毕,握着她的手腕晃了晃,理直气壮。

“快接着哄我,不要停。”

李凤鸣抬眼望天:“堂堂淮王殿下,居然会喜欢这种哄猫的手段,真是人不可貌相。”

第65章

恒王府一众女眷因皇嗣内斗而成牺牲品, 此事很容易引发世家抱团与皇室软对抗。

若处置不当,甚至可能激化矛盾,导致更严重的后果。

该不该公开揭破太子罪行以平息世家怨怒, 实在很值得商榷。

翌日散朝后, 萧明彻跟着齐帝进了勤政殿,这才禀报了恒王死因。

这两年, 齐帝因为头风症反复发作, 目力愈发模糊,日常批阅奏章都得由旁人读给他听。

呈上相关卷宗,并大致说清目前已掌握的人证物证后, 萧明彻道:“眼下确知恒王兄死因的人,除了下毒的那名侍女及东宫, 就只有儿臣、闻声及大理寺资深仵作卫兵。”

宗正寺审理恒王一案本就没有对外张扬。

恒王暴毙后, 齐帝命萧明彻与闻声连夜赶去核查死因, 也是低调行事。

截止今日, 恒王夫妇已经身亡的消息都还被压着。至于中毒的事,连恒王府那些女眷自己都不知道。

齐帝稍稍松了口气,扶额低询:“那个卫兵, 你打算如何封口?”

卫兵虽只是个仵作, 但在大理寺任职已七年, 参与大案无数, 齐帝是知道此人的。

那家伙出身医家, 年少时因故随家人转徙江湖,见识甚广, 性情滑溜又通透,说话做事一向很有分寸。

但此次事关重大,齐帝会这么问, 多少是起了点杀心的。

萧明彻道:“禀父皇,像卫兵那样的仵作,举国上下寻不出十个。他向儿臣承诺会守口如瓶,闻声也为他作保,儿臣斗胆,请父皇留他一命。”

在齐国,仵作是个很尴尬的差事。

因为总和死人打交道,民俗上难免觉得晦气。若非迫不得已,寻常人少有会入这行的,更别提钻研到专精的地步。

但大理寺这种专司复核大案、疑案的机构,仵作又是不可或缺的。

所以卫兵对大理寺而言,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贵人才。

既闻声为他作保,萧明彻也为他求情,齐帝心中斟酌片刻,便放弃了灭口的念头。

“那就留着吧。叫闻声盯紧些。”

萧明彻执礼:“是。”

“太子毒杀恒王,”齐帝半抬眼皮看向萧明彻,神情莫测,“你手上既证据确凿,为何不在早朝时当众禀奏?”

一国太子下毒残害手足,为此还罔顾恒王府一众无辜女眷的生死,当然该承担后果。

齐帝既命萧明彻主责探查恒王死因,若萧明彻今早当庭禀奏,无论从法理还是人情上都没谁能挑他错处。

毕竟人证物证俱齐,只需当众揭破,太子就彻底完蛋。这对萧明彻无疑是巨大利好。

可他却等到散朝后才单独来禀,这有些出乎齐帝的预料。

萧明彻道:“太子是国之储君,若此事被公开,牵连的不止是他个人。”

南境与宋国战在即,若在此时贸然公布太子所有罪行,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大动荡。

那样的话,就是举国上下共同承担后果了。

齐帝缓缓靠向椅背,疲惫地闭上眼。

过去这么多年里,齐帝最满意、最宠爱的儿子,无非就是太子萧明宣和恒王萧明思。

他在二人中难以取舍,一直默许并旁观他们的争斗,试图更准确地看出高下,所以很清楚他们行事的手段。

至于萧明彻,他从前只觉“可用,但也就那样”。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儿子是低估了。

会因惜才而冒险作保求情,又不因私利而罔顾大局。光这两点,在太子和恒王身上就很少见。

“成婚这两年,你长进许多。”齐帝没有睁眼,虚弱的声音里满是感慨。

萧明彻淡漠地瞥向他,口中道:“是父皇教导有方。”

这话让齐帝很是欣慰:“陪朕用午膳吧。有些事需从长计议,咱们父子俩边吃边说。”

他上了年纪,又饱受病痛折磨,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衰弱。

眼下恒王、太子接连出事,他更是明显苍老,中气不足,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柔和了。

虽然萧明彻下头还有福郡王、康郡王两个已成年的异母弟弟,但那两位郡王因生母出身低微,性情又温和,一向都谨小慎微,无甚做为,齐帝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。

如今乱象突生,齐帝猛然发现,膝下已成年的儿子里,就只有萧明彻这一个稍成气候的。

虽然萧明彻不是他最满意的儿子,但他如今只有这一个选择。

他已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扶植别的儿子了。

人有时候很可笑。

如今他只能将希望放在萧明彻身上,便好像忘了从前是怎么对待萧明彻的。

或许也记得,但他别无选择,只能强行父慈子孝。

对齐帝难得的和蔼示好,萧明彻心中冷冷哂笑,表面却平静乖顺:“谢父皇隆恩。”

李凤鸣曾说过一句话:亡羊补牢,羊毕竟是没了。

萧明彻深以为然。

对他而言,“父皇”这个称谓,与“陛下”没有区别。

在他心里,自己从小就父母双亡。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仅仅是君王,不是父亲。

无论齐帝对他好或不好,真心还是假意,他都无所谓的。

*****

太子在恒王府算是捅了马蜂窝,局面非常棘手,齐帝虽怒火攻心,却并没有十分慌张。

近些年太子和恒王斗得虽厉害,但在国政朝务上各有强项,齐帝便只把控大局,将具体事宜交托给他二人去出面坐镇。

再加上齐帝从去年起反复发作头风症,目力大损,就更像个不问事的虚弱老者了。

可事实上,抛开人品德行不谈,他做为一国之主,还是有几分本事的。

“照你看来,该如何处置太子?”齐帝拿起象牙箸,眯眼睨向萧明彻。

萧明彻垂眸摇头:“储君之过,当由圣心裁断。”

他这么有分寸,齐帝很是满意。“那就让太子继续在东宫养病吧。”

南境与宋国大战在即,当前若废太子,后果难料,几乎等同赌国运。

萧明彻微微颔首:“那恒王兄的死因,对外如何说法?”

“勾连金吾卫中的叛逆狂徒,意图行刺太子,事发后自尽。宗正寺立即结案,丧事从简,恒王府女眷以戴罪之身继续圈禁。”

齐帝摸索着夹了一筷春笋肉片,细嚼慢咽起来。

“至于后续该当如何,朕想听听你的想法。”

萧明彻道:“卫兵对那种毒略知一二,可命他协助御医署加紧研制解药。待恒王府女眷身上的毒都解了,父皇再行大赦。”

先发制人定了恒王的罪,恒王遗孀们自要连坐。这棒子敲下去,世家再怎么也会安分一段时日。

等到她们的毒都解了,齐帝再做好人行大赦。如此恩威并举,就算世家往后得到什么风声,明面上也不会跳太高。

这样虽比齐帝原本打算的“全数问罪灭口”要麻烦,但有人味多了。

“你啊,心软,”齐帝哼了哼,却没有反对,“这法子倒也可行。不过,后患无穷。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,若世家将来得知真相,照样可能借机抱团闹事。到时该如何收场,你可想过?”

似蜜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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