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“一个有点笨、时常让我不知要他何用的谋士。”萧明彻尴尬转头看向别处。

虽他话中不认可那个人的能力,但对那人的忠诚是不质疑的。

李凤鸣促狭提议:“既你觉得他笨又无用,索性逐了吧?”

萧明彻以余光瞟她:“我府中就他这么一个谋士。”

他没有再深入解释,但李凤鸣笑容立时微僵,心里堵得厉害。

从前,李凤鸣的门下从来不缺智囊,所以她完全没想到,萧明彻堂堂亲王,门下竟只有一个谋士。还是个不怎么聪明的谋士。

就这样,萧明彻也没想舍弃那人。

因为只这么一个虽用着勉强,但让他信得过,对方也愿意效忠于他的。

毕竟,真正有才能的谋士,是世上最懂择木而栖的人。

谁会愿意投效一个不被皇帝宠爱倚重、完全看不到前途的皇子?

萧明彻这些年,是真的很不容易。

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谢在2020-06-16 23:46:16~2020-06-18 04:13: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阿梨Joy 3个;裂锦 2个;桃菲斯、哈哈哈哈哈哈、头头家的阿纹鸭、PinkMartini、吱吱唧、不要偷吃月亮、不完美小孩、居一橙、木昜、子夜望星、梓非渝、小院子 1个;
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见钱眼开阿清清 20瓶;春风十里不如睡你、头头家的阿纹鸭、随意 10瓶;柳絮、云 5瓶;郭郭 2瓶;叶蓁蓁、子夜望星、嘉期许你、一头撞死在树上、Mima_喵、晴空万里 1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19章

“你那个谋士,此刻就在北院?”李凤鸣问。

萧明彻拿起手边银箸:“嗯,在书房候着。”

“他叫什么名字?多大年岁?”

“战开阳。今年十九。”

“和我同岁。”她点点头,就着小匙抿了一口豆浆,没急着要见那人,更不急于追问对方想向自己请教什么事。

“我想问问,你最初为何会接纳他?”

萧明彻浅声道:“他祖籍南境饮马河。”

李凤鸣怔了怔。

在行宫时,她曾听萧明彻随口提过,依稀记得饮马河是齐国在南境最重要的兵源地之一。

她歪头觑着萧明彻:“所以,他是忠烈将士之后?”

“嗯。”萧明彻颔首。

齐、宋两国在南境上有国土争议,双方已缠斗几十年,南境一带的民生凋敝得很厉害。

战家往上数三辈还勉强算薄有家底,到战开阳这一辈就生不逢时了。整个南境大多数人的日子不好过,战家自也难例外。

萧明彻虽语气平淡,但李凤鸣听得出他心中那份同情。

“他父亲与两位兄长都曾在廉贞麾下效命,却在四年内接连阵亡。”

对这种忠烈之后,李凤鸣的态度庄重许多。“他家中还有无旁人?”

“还有母亲和姐姐。”

李凤鸣有些诧异:“他姐姐未嫁?”

既战开阳现年十九,那他姐姐少说也二十出头。

齐女大多出嫁早,若十七八岁还未许人,在民风上是会被人指点的。

萧明彻抿了抿唇:“据说原有个过了聘的夫婿,临近婚期时,也阵亡了。”

李凤鸣同情地闭了闭眼。

齐国南境那地方,打了几十年的仗,时常就地征兵补员。当地男丁在战争中死伤太多,本就导致女子难嫁。

而战开阳姐姐这种情况,在齐国民间称作“望门寡”,被视为不吉,想再觅良缘更是困难重重。

“他读过书吗?”李凤鸣解释,“我是说战开阳。”

萧明彻点头:“他父兄还在时,在乡绅家的私塾里读过。”

战开阳的父亲和两位兄长还在时,家中有三份军饷,足够养活他母亲、姐姐和最年幼的他,还能挪出些供他读书。

后来父兄阵亡,他母亲和姐姐难为无米之炊,这书就再读不起了。

萧明彻:“两年前,廉贞在饮马河征兵,战开阳想继承父兄遗志,廉贞没给他兵帖。”

李凤鸣能理解廉贞为何不收战开阳,“若我在廉贞的位置,我也不收他。”

齐国女子没太多谋生之路,而战开阳已是家中仅剩的男丁。若再战死沙场,他母亲和姐姐余生将更艰难。

那就更对不起他阵亡的父兄了。

“所以,廉贞把他举荐给你?”李凤鸣猜测。

“对。”

萧明彻对战开阳本就没抱多大指望。

主要是念他家一门忠烈,再看廉贞的面子,给他份不必提着脑袋的差事,以便养活家中的母亲和姐姐。

理清此人的来龙去脉后,李凤鸣扶额:“除他之外,这些年就没有别的谋士投效你?”

“有。或来路不明,或庸碌,或心术不正,”萧明彻道,“我没要。”

这个瞬间,李凤鸣好像才真正认识了萧明彻这个人。

他无依无靠,举步维艰,却还是愿在能力范围内,为比自己更弱势的人提供适当庇护。

却又不一味愚慈,会尽力去辨别什么人值得庇护,什么人不值得。

从这点来说,李凤鸣依稀能从他身上看到从前的自己。

当然,萧明彻可比从前的她艰难多了。

李凤鸣眨去眼底感慨湿意,唇角轻扬,嗓音柔润:“你信我?”

他言简意赅。“信。”

这句话,李凤鸣在行宫时也问过。

那时萧明彻也说信,可她和他都心知肚明,其实并没有那么信。

今日这个“信”,却是真的了。

萧明彻严肃郑重:“因为你那封信,不但洞察先机,还对各方做出精准预判,并提出看似简单、实则最优的应对方案。”

就是这份见识和手段,让他翻来覆去思索一夜,最终下定决心,同意让战开阳来当面请教她。

对,就是这个原因。

根本不是什么“一夜没见就想找借口看看她”这种可笑的理由。

*****

能得萧明彻一个发自肺腑的“信”字,这对李凤鸣来说就足够了。

早膳用到过半,李凤鸣看看天色不早,便开口催促:“赶紧让那个战开阳进来吧。有什么事边吃边说,说完我就得走了。”

今日说好要去工坊,她是定了行程就不会任意更改的。

“好。”见她急,萧明彻便命人去书房,迅速唤来等候半晌的战开阳。

战开阳进来见礼时,李凤鸣眼前亮了亮。

为了掩饰自己瞬间的失态,她摆手笑道:“不必虚礼。我忙着出门,有话你就直说。”

她既发话,战开阳便没绕弯子。“属下认为,殿下或许该趁螺山大捷的余温,在此时办庆功宴。但属下对这提议并无十足把握,所以厚颜请王妃指点一二。”

虽是初次见面,但这人如今是萧明彻手下唯一的谋士,萧明彻若有什么差池,那李凤鸣可要麻烦了。

于是她半点没给战开阳留面子,哼道:“开阳先生,你是白长了张斯文俊逸的漂亮脸蛋啊。身为谋士,居然敢对主公提出个自己都没把握的建议,简直荒唐!”长得好看也不能忍。

萧明彻正在喝豆浆,闻言顿住,眼神古怪地瞥向她。

初次见面就被训个满头包,战开阳惭愧垂首:“属下知错,请王妃赐教。”

李凤鸣顺了顺气:“庆功宴当然该办。六月底就是夏望取士,如今各地人才正涌向雍京。这几个月他们不会闲着,定会眼观四路、耳听八方,提前盘算自己的择主范围。这种时候,殿下就得多亮相。”

夏望取士是双向选择,这期间萧明彻若无半点动静,到取士时,太子恒王吃肉,他八成就连汤都捞不着。

战开阳迟疑道:“可殿下刚被罚了在行宫思过,京中人尽皆知。这时办庆功宴,有用吗?”

昨日黄昏,他和萧明彻就为这个事,大眼瞪小眼将近一个时辰。

他俩都知道该趁机办庆功宴,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,办了也白办啊。

萧明彻本就是众人眼中无甚前途的皇子,近期又被齐帝罚过,那些有才能的士子怕是无意投效的。

“殿下被罚思过的消息在外间传开,”李凤鸣指了指自己,“往我身上推不就好了?”

廉贞的事,萧明彻完全是无辜背黑锅,齐帝心知肚明,是不会对外说清楚讲明白的。

既齐帝有意模糊这件事,太子和恒王就不敢乱吭声。

“外间只知淮王被罚思过,并不会知具体原因。你只需尽快放风出去,说我在太皇太后跟前侍疾时有所懒怠,惹得陛下不快,殿下受罚是被我牵连。”

齐国国情摆在这里,一时三刻改变不了。

所以,惟有萧明彻站得稳,对李凤鸣才是利好。

况且她又不打算这辈子就在齐国落地生根,名声不过浮云罢了。

但战开阳不敢乱接这话,只能向一直沉默用膳的萧明彻投去请示的目光。

萧明彻深深凝了李凤鸣片刻,未置可否,只沉声轻道:“多谢指教。”

“客气。我不是早说过吗?你我如今利益一体,什么时候我都会护着你。”

李凤鸣自觉已帮他们解决了这难题,便笑眯眯拿起手边银箸,拈了片薯蓣糕放到盛糖沙的碟子里。

偏就那么巧,萧明彻也在此时做了同样动作。

这貌似突发的小意外,让战开阳惊得眼珠子差点落地——

萧明彻和李凤鸣的筷子尖正正好好在糖沙堆里抵在一处。

在浅黄糖沙温柔甜蜜的包裹下,两副银箸紧密依偎,透着难以言喻的亲昵。

而这巧合的亲昵,又恰好接在李凤鸣那貌似调戏萧明彻的言语之后。

别说战开阳惊诧,连李凤鸣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居心叵测、蓄意引逗了。

萧明彻火速将银箸收回,浑身不自在地绷紧,脸也绷紧。

“别恼别恼,我没要调戏你,就是一时没留神。”

李凤鸣小声道歉后,疑惑地看看他微红的耳廓,再看看目瞪口呆的战开阳,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
“没恼。今日不与你计较,往后注意点。”萧明彻错开眼神,垂眼轻咬了一口薯蓣糕。

李凤鸣尴尬到恍惚:“那我就多谢淮王殿下大度了。”

“不客气。”

*****

在管事姜叔和他妻子姜婶的带领下前往小工坊途中,李凤鸣才顿悟方才是哪里怪怪的。

她不着痕迹地试探:“姜叔,淮王殿下曾告诉我,他吃东西尝不出味道……”

姜叔苦笑,转头看向姜婶。

姜婶心怜地转头,长长叹气:“回王妃娘娘,正是如此。”

虽这夫妇俩没再透露更多,但李凤鸣至少确定一件事:萧明彻是真尝不出味道。

那么问题来了——

一个尝不出味道的人,吃薯蓣糕有必要特地沾糖沙吗?!

亏她还郑重其事地向萧明彻解释,生怕他误会自己是有心调戏他。

可这会儿无论怎么想,她都觉得,真相应该是萧明彻在调戏她……吧?

第20章

淮王府名下的那间制药工坊, 位于雍京东郊一个叫“桂子溪”的小村庄。

并不算远,出东城门再行三里路就到了。

工坊占地近十亩,但工匠加上杂役总共只有不到三十人。

据姜叔的说法, 这些人与淮王府签的都是“雇佣契”, 而不是卖身契。

更让李凤鸣惊讶的是,这些人里有近半数都是女子。而且, 只有三五个挽着代表已婚的妇人髻, 其余都梳着未婚少女专属的盘辫发。

“我曾听说,齐国女子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的,”李凤鸣看着勤快忙碌的姑娘们, “她们这样出外做工,不会被家中为难吧?”

姜婶虚虚扶住她的右臂, 解释道:“不能抛头露面的, 那是富庶良家或贵人家的姑娘。若是贫寒良家, 可没法子养吃闲饭的嘴, 姑娘也要出门谋差事的。”

姜叔在后头补充道:“王妃有所不知,这工坊里的十几号姑娘、妇人还更不同些,都是南境阵亡将士家中的孤苦遗属。”

“孤苦遗属”这四字, 背后是很沉重惨烈的。

这意味着, 眼前这些姑娘妇人家中的成年男丁, 一个不剩, 全没了。

李凤鸣微微呆怔:“那, 她们是自己从边境找来这里的?”

“哪儿能啊?都是廉将军他们顾念同袍情谊,只要看有孤苦遗属在当地快要活不下去了, 便求京中各王府容留。”话说到这里,姜婶的声音小了许多。

“别的殿下大多爱答不理,也就咱们殿下和两家公主府肯接手。”

廉家自己倒也不是没财力收容这些孤苦遗属, 但要避嫌,怕被恶意指摘为收揽军中人心。

萧明彻没这顾虑,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,在朝中无甚实权,又不掌兵,给这些生活艰难的阵亡将士遗属一条谋生的活路,实际还算自己掏钱为朝廷分忧了。

另两家公主府也大差不离,本着善心庇护弱者,没利可图的。

“姜婶,另外也管这事的是哪两家公主府?”李凤鸣若有所思。

姜婶答:“大长公主和平成公主。”

李凤鸣点点头,记在了心上。

******

淮王府,北院书房。

书桌上摆着厚厚两大摞抄纸,萧明彻得尽快看完,所以,他其实并不闲。

可他独自关在书房里,手中执笔却不动,盯着这两摞抄纸出神已将近半个时辰。

此刻,早膳时那两对筷子尖在糖沙里暧昧相抵的画面,反复在萧明彻眼前浮现。

那时李凤鸣大概一时忘了他根本没必要蘸糖沙,便以为是她自己不留神,还对他做解释安抚。

殊不知,有某个瞬间,萧明彻曾想过坦白:其实不关她的事。

可他又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,故意对准李凤鸣的筷子尖抵了上去。

最后就顺水推舟,还假意说什么不与她计较。

李凤鸣又不笨,说不定现下已经回过神,明白其实是他在招惹她了?!

晚些她回府,会不会找他算账?若她来算账,他该怎么办?

萧明彻越想越尴尬,并且心虚兼心慌。

他和李凤鸣在大婚当夜就有协定,说好是因利而盟,私下互不侵扰的。

那他今日早膳时的举动,究竟算不算违背约定侵扰她?

“不算……吧?”他自言自语,手中的笔在空白纸张上胡乱划拉。

等他回过神,定睛一看,纸上笔迹凌乱写着两个字:勾引。

不算侵扰,算勾引?!

萧明彻瞠目,炸毛一般猛地将那张纸捏成团,并将手中的笔丢到砚台上。

我不是,我没有。别胡说八道。

*****

为防止自己继续想些有的没的,萧明彻让人将战开阳唤进书房。

他也没要战开阳做什么,就让对方坐在书桌前。有个人在,他就不会轻易走神自言自语了。

就这样,萧明彻总算定下心,专注翻阅那两摞抄纸。

这是战开阳呈给他的。

上面抄录了他离京半年期间,朝廷发布在宫门外公诸传抄周知的所有消息,讲什么事的都有。

战开阳是直接按日期叠放好呈来,并未根据内容分门别类。

这导致萧明彻上一刻还在看“兵部奏请增拨钱粮,用以提升阵亡将士遗属抚恤”,翻开下一张却是“圣谕朱批本年‘赐爵’名单”。

消息交错混杂至此,看得萧明彻思绪反复横跳,到最后脑中只剩一团乱麻。

近午时,他停止翻阅的动作,抬眼直视战开阳,沉声静气。

“你说说,恒王为何突然想动廉贞?”

这些抄纸中的信息太杂乱,萧明彻虽一字不漏看得仔细,却没有从中找到关于这个问题的明确线索。

他倒不指望战开阳能拨开迷雾,不过死马当作活马医,凑合着商量罢了。

战开阳忐忑觑他,不是很确定地答:“或许,恒王就是想借廉将军的事将您拖下水。两年前您得罪了他一次,他大约是想报复。”

恒王生母淑贵妃宠冠后宫,恒王在齐帝面前也极受爱重。所以他一向只将太子做为对手,并没将萧明彻放在眼里,甚至不屑刻意为难。

但两年前定下齐、魏联姻之事时,萧明彻就将恒王给得罪了。

当时太子提出齐魏联姻,还主动向齐帝表示愿迎娶魏国公主。

恒王则极力反对,强调魏国行“男女责权利等同”之制,魏帝要维护这项国策,势必不会同意和亲公主到齐国来给太子做侧室。

除非太子休离现今太子妃,替魏国公主腾出位置,否则联姻不成,反要冒犯魏国。

太子虽很想促成两国联姻,却也得顾着自己的私德名声,哪能公然做出薄情寡义的“休妻腾位”之举?

“殿下您想想,当时太子被恒王堵得下不来台,齐魏联姻险些就不了了之,您却……”

“这还要你说?我会不知自己怎么与恒王结下的梁子?”萧明彻冷声打断,莫名不想听他回忆两年前那事。

当时齐帝已隐隐有被恒王说动的迹象,萧明彻却主动站出来,表示自己尚未娶妻,可担联姻之责。

虽他并非有意偏帮,却实实在在为太子解了围,导致恒王落了一次下风。

恒王会因此记萧明彻一笔仇,这事并不出乎萧明彻预料。

他目前真正的疑问是,恒王、太子都与兵权无涉,这事向来由齐帝亲自辖制。

恒王不可能不知道,他对廉贞发难,真正要面对的却是齐帝,稍有差池便会引发圣心猜忌。

萧明彻摇头:“恒王没这么傻,冒这么大的风险挑事,不会只为报复我。”

可他想不明白恒王真正的意图。

战开阳小心翼翼道:“要不,等王妃下午回来后,属下再请教请教她?或许,她的见解会对您有所启。”

萧明彻冷冷扫了他一眼。“我自己不会请教吗?要你代劳?”

“殿下,我没旁的意思。就是担心王妃又像早膳时那样调戏您,惹您气闷又不便言说。早上您进书房时脸色冷得像结冰,大家都看见了。”

战开阳赶忙解释。

“我听着她不顾自己名声也要帮您,就知她对您是真心维护。可我也看明白了,您对她只是惜才,情感上很难接受那样的女子,所以我……”

萧明彻烦躁又冷漠:“闭嘴。出去。”

我对李凤鸣是惜才还是别的什么心思,连我自己都还没看明白。

你个愚蠢又眼瞎的战开阳,看明白了个鬼。

*****

申时初刻,李凤鸣回到淮王府。

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想不起什么“早膳时萧明彻疑似调戏她”的事,进了府门就笑容满面地直奔北院。

北院侍者去书房向萧明彻通秉:“殿下,王妃说,有急事要与您商量。”

里头的萧明彻和战开阳俱是一愣。

战开阳闭紧了嘴,心中感慨嘀咕:王妃黏殿下这么紧,怎么看都是对殿下情根深种的样子啊!

“让她进来吧。”萧明彻微垂眼帘,故作随意地端起茶盏。

茶盏底离桌面还没两指宽,他又像被烫着似地,迅速放回原处。

战开阳疑惑地伸手去探了探盏壁,小声道:“不烫啊。”

“我也没说它烫。”萧明彻低头看着凌乱摊在桌面的抄纸,将突兀微颤的手指藏在桌下。

李凤鸣进来时,见战开阳也在,便笑语赶人:“开阳先生,能否请你先出去稍待?我与殿下说点事,很快就走的。”

萧明彻没吭声,做出还在专心看抄纸的模样。

战开阳如梦初醒,赶忙起身执礼:“王妃客气了,是属下疏忽失礼,这就回避。”

*****

等到战开阳出去了,书房门被重新关闭,萧明彻才缓缓抬头。

李凤鸣就在书桌对面,却未落座,而是双手撑着桌沿,略俯身看着他。

其实两人之间隔着书桌,这样的交谈距离,按常理来说并不过分。

但或许是李凤鸣笑容过于明媚耀目,站姿过于恣意张扬,萧明彻总觉她离自己太近了。

近得依稀能闻到她身上那种不知名的馥郁软香。

萧明彻不自觉地绷了脸,腰身僵直地默默往后靠:“什么事?”

李凤鸣冲他轻眨眼尾:“明人不说暗话。淮王殿下,我想和你谈笔小小的交易,万望成全。”

她这热情来得突兀又诡异,与平日里那种亲和随意的态度完全不同。

萧明彻心中警铃大作,后背猛地蹿起一股毛骨悚然的寒凉,仿佛兽类突遇天敌。

他的语气狐疑而警惕:“什么交易?”

“只是小事,你别紧张。”李凤鸣左手竖起两根玉白纤长的手指。

她以右手食指点住左手食指腹,“第一,我帮你将战开阳教成个没那么笨的谋士。”

萧明彻不置可否,只眼神攫住她,一言不发,满脸写着“继续说,我就看你要搞什么鬼”。

她笑得愈发甜腻,又点住左手中指腹。

“第二,我助你扩大桂子溪那个工坊的规模。这样,将来若有需要,就能收留更多孤苦遗属。”

两个条件都正中萧明彻所需,但他并没有激动,反而更加警惕了。

“你想交换什么好处?”

李凤鸣开门见山:“我想买东市的一座小楼。”

“买楼?”萧明彻疑惑。

李凤鸣解释来龙去脉:“下午我和姜叔姜婶从工坊回来时经过东市,就看中一座带临街门面的小楼。屋主是个别国来的客商,眼下正打算卖掉小楼归故里。”

她十七岁之前从没为金钱发过愁,因此在花钱这件事上养成了个“见风就是雨”的习惯。

回来的路上撩起车帘看了两眼,就立刻跳下马车找人家屋主询价了。

“那小楼的地段、内里格局都甚合我心意,价钱也算公道,若是被别人抢先买走,我怕是要气得捶心肝。”她不遗余力地表达着自己对那栋小楼的渴望。

“你想买便买。不必专程问我,也不需谈条件交易。”萧明彻被她那热切到灼人的眼神闹得心惊肉跳,整个背后已紧贴在椅背上了。

“从府库支取钱银时,告知姜叔即可。”

“那屋主只要二百金,这钱我自己付,不花你的。我来求你,是因为那屋主瞧见马车上挂着淮王府的牌子,就同我提了个附加条件。”

李凤鸣笑得两眼弯弯眯成缝,话尾软软轻扬,宛如扫来扫去的狐狸尾巴。

“人家说了,若我不答应这条件,给再多钱也不卖。可这事我自己办不成,别人也帮不上,非得淮王殿下您出面才行的。”

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萦绕在萧明彻心间。“要我出面做什么?”

“屋主是个夏国女子。她听人说了螺山大捷,对俊美无俦又血性悍勇的大齐淮王殿下极甚是仰慕。就很希望能在归国之前,和你共桌吃上一顿饭,算是圆个梦。”

李凤鸣的笑容已转为谄媚,嗓音糯甜绵软。

“我知道,这要求对你来说很过分。可那小楼我是真想要,你帮帮忙好不好?求你了。”

萧明彻一言不发,神情无喜无怒,只是盯着她,一直盯着她。

虽没说话,但拒绝的意思表现得很明显了。

被他这么久久盯着,李凤鸣逐渐有点绷不住那刻意的甜软笑脸了。

“所为交易,就是我漫天要价,你就地还钱。行或不行,你好歹给句准话。若有什么疑虑就直说,别不吭声啊。”

“是有一个疑问,”萧明彻眼神幽幽,嗓音也幽幽,“你竟打算卖夫求荣,良心不痛吗?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感谢在2020-06-18 04:37:22~2020-06-19 02:36: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~

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木昜、梓非渝、子夜望星 2个;阿纹家的头头鸭、33029lxt、不完美小孩 1个;

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:裂锦 20瓶;糯米蟲 19瓶;艾一 14瓶;June 10瓶;澄风 8瓶;大鱼吃鱼、张枣早 4瓶;鱼崽儿、晴空万里、子夜望星、凌衍 2瓶;

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,我会继续努力的!

第21章

“良心?这玩意儿在我身上时有时无、分人分事, 我才不管它痛不痛呢。”

李凤鸣毫不愧疚,更无反省之意。

她和萧明彻充其量是“因联姻而意外形成的短暂利益同盟”,论的哪门子“夫”?

啧, 又没睡过他。

萧明彻直视着她, 没有再说话。

“这事可不是你那么说的。”

李凤鸣单手撑着桌沿,右手食指轻点桌面。“你想啊, 所谓卖, 应该是我拿东西去换别人手里的钱,东西要交给别人带走的。可你若答应帮我这个忙,那是我付钱给屋主, 并不是她给我钱。对吧?我也不会让她带走你,对吧?”

萧明彻语气虽平淡, 面部线条却愈见凌厉:“明白了, 不是卖, 是租。”

“胡说。若是租, 那也该别人给我钱。所以既不是卖,也不是租。”见他当真有些动气了,李凤鸣收起嬉闹模样, 好声好气。

“是我请你帮忙, 我也会帮你解决难题做为回报。你我之间, 取长补短才能达成最好的互利共生, 不是吗?”

萧明彻眼神冷凝, 一口回绝:“不帮。”

李凤鸣心想,自己先前的玩笑可能开得不合时宜。眼看真将他惹生气, 便也收起刻意的嬉闹。

“好吧,不和你皮了,我认真说, ”她讪讪挠了挠额角,“其实我一定要买下那栋小楼,还有个重要原因。我发现它隔壁……”

“无论有什么原因,我都不答应。”萧明彻打断她。

见他态度冷硬如斯,李凤鸣进一步肃正了姿仪神态:“别气,我当真不闹你了。你听我说,那地方……”

“出去。”

再度被冷声打断,李凤鸣愣怔当场。

此时萧明彻的神情让她既陌生,却又似曾相识。恍惚中,她错觉时光仿佛倒流回半年前的大婚当夜。

那时萧明彻就是这样看着她的。

漂亮的琥珀瞳迎光愈浅,如平静幽凛的月下寒潭,清澈、空灵、疏离、防备。

过去半年里,李凤鸣在行宫的日子,大多时候可谓散漫无拘。

之前那一个多月,她和萧明彻朝夕相处,甚至同床共枕。她尽力善意亲近,再加上经历了紫极园那件事,萧明彻对她的态度日渐和软。

今早还发自肺腑地对她说了个“信”字,并以接纳的姿态,让他唯一的谋士战开阳向她讨教。

这点点滴滴的累加,使她渐渐大意,今日更是得意过头。她竟忘了,大多数人和人之间的相处,是需要留意分寸的。

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逆鳞。

萧明彻的逆鳞是什么?她不确定。但她知道,这时必须顺着来,否则很可能会激化矛盾。

临走前,她郑重执了歉礼:“是我唐突,不该和你开这样出格的玩笑。见谅。”

萧明彻没有回应,只是冷冷看着她。

*****

因为心中烦闷,今夜李凤鸣帐中用上了沾衣不散的“罗衾夜夜香”。

这香其实并无神奇效用,惟胜在浓郁持久。

李凤鸣偏好这一味,以往但凡心中不舒坦时,用这香就能或多或少愉悦些许。但今晚却不灵了。

辗转反侧将近半个时辰,她拥被坐起,丧气地薅了薅散乱的长发。

不一会儿,淳于黛悄悄进来检查她有没有踢被,掀帐就见她裹着薄锦被盘腿坐在床上发呆。

寝房内未点灯火,两人在薄青夜色中突然面面相觑,双双都是一惊。

李凤鸣手比脑子快,呼吸之间已精准掐住了来者的喉骨。

“殿下莫惊,”淳于黛急急开口,“是我。”

淳于黛不像辛茴,若李凤鸣卯尽全力,她可消受不起。

李凤鸣闻声,忙不迭松手,还替她揉了揉。“对不住。没伤着吧?”

“咳咳,不妨事。殿下不必道歉,今时不比往日,您这习惯保持得好,我也放心。”淳于黛反过来柔声宽慰她。

似蜜桃

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,未提供资源上传、存储服务。